圣山敖包下的血誓,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草原的疯狂。阿史那顿的号令,伴随着苍凉急促的牛角号声,以惊人的速度传遍狄戎各部。无数毡帐被收起,妇孺老弱默默注视着家中的勇士披上最好的皮甲,磨亮祖传的弯刀,将一袋袋肉干和奶疙瘩系上马鞍。
从天空俯瞰,广袤的草原上,一支支大小不一的骑兵队伍,如同受到无形感召的狼群,从四面八方向着阿史那顿金顶大帐所在的预定集结地奔腾汇聚。马蹄践踏着枯黄的草甸,扬起漫天尘烟,隆隆的蹄声由稀疏到密集,最终汇成一片沉闷而持续的地鸣,仿佛大地都在颤抖。
不过数日时间,圣山脚下已然汇聚起一片望不到边际的人喊马嘶的海洋。超过五万名狄戎骑士聚集于此,他们大多穿着杂色的皮袄,武器也五花八门,但无一例外眼神凶悍,身上带着常年与天争、与人斗磨砺出的野性与煞气。各部旗帜在寒风中狂舞,阿史那部的金色狼头大纛矗立中央,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威。
阿史那顿骑着最为神骏的乌骓战马,检阅着他的大军。他不需要过多的言辞,只是策马在阵前缓缓走过,那如山岳般的身影和冰冷的目光,便足以让最桀骜的战士低下头颅,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力。
“儿郎们!”阿史那顿勒住战马,声音在风中被送出老远,“长生天与我们同在!南下!用南人的财富和鲜血,告慰我们的祖先,滋养我们的后代!”
“嗷呜——!”
“南下!南下!”
“杀!杀!杀!”
回应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模仿狼嚎的战吼,无数弯刀举向天空,反射着北方冬日惨淡的阳光,形成一片冰冷的金属森林。毁灭的洪流,已然成型。
几乎在狄戎开始大规模集结的同时,朔方城的探马就如同扑火的飞蛾,将一道道染着血色标记的紧急军情,接连不断地送入镇北将军府。
“报!狄戎阿史那部五千前锋已抵达鹰嘴隘百里外!”
“报!黑水部、秃鹫部主力已与阿史那顿汇合!”
“报!狄戎总兵力预估超过五万,仍在增加!”
每一条消息,都让将军府内的气氛凝重一分。萧鼎面无表情地听着禀报,手指在地图上代表北部防线的几个关键隘口——鹰嘴隘、狼山口、断魂关——缓缓移动。之前的失败和南面陈知白的崛起,像两根毒刺扎在他心里,但此刻,北狄的威胁是迫在眉睫的生死考验。
“传令!”萧鼎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北疆全线,进入最高战备!鹰嘴隘增兵至八千,狼山口增兵至一万,断魂关增兵至一万二千!所有边关要塞,加固城防,深挖壕沟,布设铁蒺藜、陷马坑!弩箭、滚木、礌石、火油,务必储备充足,可供三月之用!”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麾下将领:“慕容英!”
“末将在!”降为校尉的慕容英出列,眼神中燃烧着将功折罪的渴望。
“命你率剩余烈风骑及五千轻骑,为机动游骑,巡弋防线之外,迟滞狄戎先锋,侦查其主力动向,不得让其轻易靠近关墙!”
“末将领命!”
“其余各部,依城固守,没有本将军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关浪战!违令者,斩!”萧鼎的命令斩钉截铁。面对来去如风的狄戎铁骑,依托坚固关隘进行防御,是最稳妥,也是代价最小的策略。
整个朔方军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一队队士兵顶着寒风开赴前线,无数的守城器械和粮草辎重通过官道源源不断运往边关。城墙上,士兵们日夜巡逻,眼神警惕地望向北方那片仿佛孕育着风暴的阴沉天际。一种大战将至的压抑气氛,笼罩着北疆的每一座军镇,每一处烽燧。
对峙前夜,暗流涌动
北方,狄戎联军如同盘旋的乌云,在边境线外蓄势待发,磨刀霍霍。
南方,萧鼎的镇北军则依托连绵的边墙,铸就了一道看似坚不可摧的钢铁防线。
双方数十万大军,隔着漫长的边境线,形成了剑拔弩张的对峙之势。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浓烈得几乎一点即燃。
而在更南方的安陵郡,陈知白通过他那玄妙的【全知视角】,清晰地“感知”到了北方那两股正在不断凝聚、即将猛烈碰撞的庞大煞气。他站在安陵城头,北望的目光深邃难明。
“狼烟已起……这北地的水,是越来越浑了。”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是作壁上观,待两虎相争后收拾残局?还是……主动入局,在这乱局中,火中取栗?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城墙垛口上,轻轻敲击着。如今他的决定将不再仅是他与他身后那帮人马的命运,更是能够改变整个北地,乃至天下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