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贤苑内的文斗,以陈知白的大放异彩告终。郡守一系试图在文采经义上压制他的图谋彻底破产,反而让在场不少中立士人对其刮目相看。然而,这显然不是某些人愿意看到的结果。
酒过三巡,气氛在刻意的维持下依旧,但那股暗藏的锋锐,却愈发明显。
郡守放下酒杯,目光扫过身旁一名身着锦袍、面色倨傲的年轻人。那是郡中大族王家的嫡子王皓,其家族与郡守关系密切,更蓄养着不少门客力士。
王皓会意,立刻起身,对着陈知白拱手笑道:陈校尉文采斐然,见识广博,令王某佩服。不过,我安陵郡地处边陲,民风彪悍,向来崇尚勇力。今日文会,雅事已毕,何不添些武彩,让我等也开开眼界,见识一下桃源勇士的风采?
他话音一顿,拍了拍手:我府上恰有一名力士,颇有些勇力,擅使铁戟,不知可否请陈校尉麾下勇士,下场指点一二,也好让我等见识一下能连败郡兵的精锐,究竟何等模样?
图穷匕见!
文的不行,便要来武的!而且点名要桃源精锐,其心昭然若揭——就是要当众折辱陈知白的面子,若能趁机重伤甚至打死他一两名亲卫,更是大快人心,足以打击桃源军的士气。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陈知白,苑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丝竹之声早已停下,一些文士面露忧色,而更多郡守一系的人则带着看好戏的神情。
郡守适时开口,语气:年轻人切磋助兴,点到为止,倒也无妨。陈校尉,你看?
压力给到了陈知白。接,则落入对方圈套,风险未知;不接,则显得怯懦,刚刚建立的文名立刻大打折扣,更坐实了只能依仗地利的传言。
陈知白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掠过王皓那带着挑衅笑容的脸,又看向苑外如同雕塑般肃立的桃源锐卒。在他的【全知视角】下,那名即将出战的所谓的气血强度、肌肉发力习惯,甚至那杆铁戟的重量和重心,都已了然于胸。
既然王公子有此雅兴,陈某自当奉陪。陈知白语气平淡,仿佛在答应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随意地朝身后一名亲卫队长点了点头:王戟,你去,向这位力士几招。注意分寸,莫要伤了。
那名叫王戟的亲卫队长,身形精干,并不魁梧,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他默然出列,对着陈知白抱拳一礼,然后大步走向场中空地,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另一边,随着一声沉闷的低吼,一名巨汉踏步而出。此人身高八尺有余,胳膊比常人大腿还粗,肌肉虬结,满面横肉,手中握着一杆看上去就沉重无比的铁戟,行走间地面微震,煞气逼人。
两者对比,极为鲜明。那巨汉仿佛一头人形暴熊,而王戟则像是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刃。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将是一场力量悬殊的较量,桃源军这边恐怕要吃亏。
王皓脸上笑容更盛,似乎已经看到了对方被一戟扫飞的惨状。
开始吧。郡守淡淡开口。
那巨汉得到指令,眼中凶光一闪,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爆发出与其体型不符的速度,猛地前冲,手中铁戟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以一招简单的力劈华山,朝着王戟当头猛劈而下!这一戟势大力沉,若是劈实了,恐怕顽石也要粉碎。
不少文士吓得闭上了眼睛,女眷更是发出低呼。
然而,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击,王戟动了。他并没有众人预想中的后退或闪避,反而在瞬息之间,身形微微一侧一矮,如同鬼魅般精准地让过了戟锋的最强攻击点。同时,他左手快如闪电地向前一探,竟不是格挡,而是巧妙地在那戟杆上一搭一引!
四两拨千斤!
巨汉只觉得一股巧妙的力量带着他的铁戟向旁偏去,这凝聚全身力量的一击顿时落空,重心不由得前倾。而就在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王戟的右手动了!
锃——!
一道清越的刀鸣响起,他腰间那柄造型独特的桃源横刀骤然出鞘,化作一道冰冷的寒光,并非直刺,而是沿着一个诡异的角度,自下而上斜撩而出,目标直指巨汉因前倾而暴露的胸腹空门!
快!准!狠!
这一刀,没有多余的花哨,将速度与精准发挥到了极致,更是对时机把握妙到毫巅!
那巨汉惊觉不妙,想要回戟格挡已然不及,只能凭借本能竭力扭身闪避。
嗤啦——!
寒光闪过,血花迸现!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巨汉胸前厚重的皮甲被轻易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鲜血瞬间染红衣襟。他手中的铁戟一声脱手坠地,庞大的身躯踉跄后退数步,最终支撑不住,单膝跪地,脸上满是痛苦和难以置信。
而王戟,已然收刀回鞘,面无表情地退后一步,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刀与他无关一般。
整个集贤苑,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的逆转惊呆了。从巨汉狂暴出击,到王戟闪避、引带、出刀、伤敌、收刀,整个过程不过呼吸之间!预期的惨败没有出现,反而是看似弱小的一方,以一种近乎艺术般的冷酷效率,一招制敌!
王皓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脸色变得煞白。
郡守抚须的手停在半空,眼神深处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凝重。
那些原本看好戏的官员士族,此刻鸦雀无声,看向场中那名冷峻亲卫和主位上依旧平静的陈知白时,目光中已带上了难以掩饰的惊惧。
陈知白仿佛只是看了一场无趣的表演,端起刚刚放下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抿了一口,这才抬眼,看向面色难看的王皓和郡守,淡然道:
承让了。下人出手不知轻重,还望王公子勿怪。
他语气平静,却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在场所有心怀不轨之人脸上。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配合着场中那名跪地不起的力士和肃立如山的王戟,形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文韬武略,皆深不可测!
这一刻,再无人敢小觑这位年轻的桃源之主。
陈知白放下茶杯,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郡守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蕴含的、足以掀翻一切的力量。
这郡城之水,已被他这一拨弄,激起了千层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