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奇妙的晚餐结束后，程野迅速收拾好餐具，不想让那股鱼肉的气味在图书馆里停留太久。
紫悦虽然嘴上说着不介意，但她那偶尔皱起的小鼻子，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不适。
柔柔倒是显得自然许多，她只是安静地坐着。
看着程野忙碌的背影，碧色的眼眸里流转着复杂的情绪，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一次次地咽了回去。
她粉色的鬃毛被自己的蹄子无意识地缠绕着，一圈，又一圈，显示出主人内心的纠结。
直到程野洗完最后一个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柔柔才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猛地站了起来。
“那个，程野……”
程野和正在书架前整理书籍的紫悦，都将目光投向了她。
被两道目光注视着，柔柔的脸颊微微泛红，声音更小了，“有一件事……我想……我想请你帮忙。”
“你说。”
程野温和地笑了笑，试图用这种方式缓解她的紧张。
柔柔深吸了一口气。
“是关于安吉尔的。”
一提到她那只白色的小兔子，柔柔语气里的担忧又多了一分。
“最近安吉尔越来越调皮了，虽然说她一直都这样，但我还是有点担心。”
“她只要生了一点点闷气，就会立刻跑出去，怎么叫都叫不回来。”
“我很害怕，害怕她再这样下去，很可能哪一天遇到真正的危险，我就……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说到最后一句，柔柔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安吉尔被荆棘缠住，浑身是血的凄惨模样。
她抬起头，用一种近乎恳求的目光看着程野。
“你能不能……能不能让她听话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别让她那么任性了。”
“柔柔你先等一下，我们这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不等程野回答，一旁的紫悦忽然想起了什么，从书堆里走了过来，蹄子轻轻一拨。
一本厚重的大书便自动翻开了。
书页上夹着一张委托单。
“这是好久以前万事屋收到的委托。”
“镇上一位老先生有一块祖传的怀表坏掉了，整个小马镇都没马能修。”
“你看，就是这个。”
紫悦从书桌上找出一个盒子，将它打开。
一个怀表，怀表内部的结构极其复杂精密。
无数细小的齿轮、弹簧和轴承层层叠叠。
这东西的复杂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小马利亚目前的工艺水平。
程野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活儿不简单。
很可能是人类遗留下来的产物。
难不成还有其他人穿越过来了。
还是说以前小马利亚就存在过人类。
程野摇了摇头，甩开杂念。
他先是对着柔柔，脸上露出歉意的神色。
“抱歉，柔柔，关于安吉尔的问题，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他伸出手指，一一点了点空气，像是在盘算着自己的日程。
“我得先培育那些采回来的草药，确保它们的活性。”
“然后还要再去一趟永恒森林，寻找剩下的几味辅助药草。”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怀表的图纸上，“而且，我还要处理这个委托。”
“等我忙完这些，有了空闲，我会想办法处理安吉尔的问题的。”
程野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但你得有心理准备，安吉尔的情况，不是简单的说教就能解决的。”
“它需要一种……嗯，可以称之为‘思想矫正’的手段。”
“思想矫正？”
柔柔和紫悦同时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对。”
程野点头。
“这种方法不会对它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但会在它的心理上，制造一些痛苦的情绪。”
“痛苦？”
柔柔的身体猛地一颤。
让她主动去给安吉尔制造痛苦，这怎么可以呢。
“没错，痛苦。”
“这种痛苦，就是矫正的关键。”
“要让它从心底里明白，‘任性跑掉’这件事情，会带来比‘得不到满足’更加难受的后果。”
“只有这样，才能打破它现有的行为习惯。”
程野看着柔柔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放缓了语气。
“这是一个选择。”
“如果你能接受，那么在矫正期间，你最好就不要见她。”
“因为你的出现，你的心软，都会对矫正过程产生严重的影响，甚至前功尽弃。”
“这全靠你自己选择，看你……狠不狠得下心。”
程野的话，让柔柔呆立在原地。
她呆立在原地，眼神空洞，脑子里一片混乱。
狠下心？
让她对安吉尔狠下心？
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安吉尔承受痛苦，而自己什么都不做？
她做不到……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可是……
如果不这么做，万一哪一天，安吉尔真的……
柔柔不敢再想下去，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就在这时，一只蹄子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是紫悦。
“柔柔。”
紫悦的声音很轻，“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她看着柔柔的眼睛，“你不是一直都在担心，哪一天会因为它的调皮而永远地失去它吗？”
这句话，精准地刺中了柔柔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比起那种永远无法挽回的痛苦。”
“我认为，现在这种短暂的、可控的痛苦，是值得的。”
“程野的方法听起来可能有些……直接，但这或许是唯一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们是在保护它，而不是在伤害它。”
紫悦的话，像一道光，照散开了柔柔脑中的迷雾。
是啊。
保护它。
她做这一切，不是为了伤害安吉尔，而是为了能永远地保护它。
短暂的痛苦……和永远的失去……
这个选择题，其实一点都不难。
只是她一直被自己那泛滥，不分时宜的善良蒙蔽了双眼。
柔柔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泪水被擦去。
对着程野和紫悦，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我会做好心理准备的，麻烦你们了。”
“好。”
程野松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柔柔钻牛角尖。
“等我有空了，我会直接去你那边一趟。”
“记住，千万别把这个消息提前告诉它。”
“它很聪明，很可能会察觉到不对劲，然后闹别扭，或者直接躲起来。”
程野再次叮嘱道。
“我明白，谢谢你们。”
柔柔又道了一声谢，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她转身，离开了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