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宗城外,北门谷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与腐臭。
炎热的天气下,数以万计的尸体堆积如山,若不及时处理,三日之内,必会爆发可怕的瘟疫。
刘弥的汉军没有庆祝胜利,而是立刻投入到了繁重的战场清理工作中。
士兵们面无表情地拖着残肢断臂,挖开巨大的深坑,将一层尸体铺上一层石灰,再覆上一层泥土,周而复始。
刘弥在荀彧、陈群等人的陪同下,由陈到和典韦一左一右护卫着,进入了这座刚刚经历过浩劫的广宗城。
城内一片狼藉,街道上随处可见内斗留下的血迹和尸体。
他们径直走向了城中最宏伟的建筑——大贤良师府邸。
府邸内,早已人去楼空,珍贵的器物被洗劫一空,只剩下空荡荡的厅堂和满地的狼藉。
在内室,他们看到了那具孤零零躺在床上的尸体——张角。他双目圆睁,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这世道的背叛和自身的失败。
一代枭雄,死后竟无人收尸,凄凉至此。
这就是张角?
一个掀起了滔天巨浪的人,到头来,不过是一具无人问津的腐肉。
权力,真是最虚幻的东西。
刘弥心中暗道。
就在此时,何仪浑身是伤地冲了进来,单膝跪地:“殿下!末将奉命巡查,在城西小巷截住了一伙负隅顽抗的黄巾残党!
为首的有张白骑、青牛角、于毒、白波等数名渠帅,他们……他们还护着一个女娃,末将等人不敌,特来求援!”
该死!
居然还有这么硬的骨头!
差点在我手里跑了,这要是让殿下知道了,我的脸往哪搁!
“除了陈到、典韦,其他大将都在各处抓捕溃兵,抽调不及。”
荀彧皱眉道,心中却在盘算:殿下身边的护卫,一人可敌百人,足以应对。这伙残党,是最后的隐患,必须拔除。
“无妨。”
刘弥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兴趣,“走,去看看。”
张白骑……青牛角……都是黄巾军中响当当的人物。
他们为何还不逃走?
莫非……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刘弥带着陈到和典韦,随着何仪来到一条狭窄的巷子。
巷口早已被汉军堵死,百余个黄巾军残部被围困在中央,个个衣衫染血,眼神凶狠,如同被困的野兽。
他们簇拥着几个都尉,而在最中间,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女娃,虽满面尘土,却掩不住那份清丽和与年龄不符的镇定。
刘弥心中一动,立刻猜到了她的身份——张角之女,黄巾军的“圣女”,张宁。
果然是她!
黄巾军最后的象征,也是最大的价值所在。
抓了她,就等于抓住了黄巾军的魂。
他策马上前,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张白骑、于毒,你们已是无路可逃。
放下武器,投降,本将可饶你们不死。
若执迷不悟,除了那个女娃,你们所有人,都会被射成刺猬。”
话音刚落,巷子两头和旁边的屋顶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拉满弓弦的汉军弓箭手,箭头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呸!狗官!”
一个满脸虬髯,身形如铁塔般的汉子啐了一口血沫,正是以骑白马作战闻名的张白骑,投降?
俺张白骑纵横河北,杀的官军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岂能跪地求饶?
大贤良师尸骨未寒,俺若降了,死后有何面目去见他!
“俺们追随大贤良师,就没想过活着回去!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没错!”
另一个面如青铁的汉子,青牛角,将手中的大斧重重顿在地上,火星四溅,这小娃是黄巾最后的根苗,只要她活着,大贤良师的道统就不会断!
今天,就算是死,也要为她杀出一条血路!
“想让我们投降?
除非你从俺们的尸体上跨过去!”
他们身后的黄巾残兵也纷纷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举起手中的兵器,眼中是决绝的死志。
他们已经杀红了眼,与其屈辱地投降,不如轰轰烈烈地战死。
就在这时,那个小女娃开口了,声音清脆而冷静:“这位大人,想必就是梁王殿下。
你让他们几个离开,我有个秘密,只与你一人交换。”
我不能死,叔叔们也不能死。
父亲留下的宝藏和图样,是东山再起的唯一希望。
我必须用这个秘密,换取一线生机。
刘弥闻言,不由失笑:“秘密?
黄巾军现在最大的秘密,就是你这个圣女本人。
怎样,降不降?
不降,全都要死。
降,本王可以给你们一条活路。
至于你说的秘密……”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
“恐怕我也知道一二。”
小丫头,还想跟我玩心眼?
你父亲临死前的一切,都在我的算计之中。
你那点秘密,不过是给我送上门的筹码。
他根本不给对方讨价还价的机会,直接抬起手,冷声道:“降不降,我数到三。”
“一!”
巷子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张白骑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疯狂。
张白骑猛地一拉马缰,那匹通体雪白的战马人立而起,他大吼一声:“弟兄们!杀出一条血路!保护圣女!”
“杀!”
就在他们即将发动自杀式冲锋的瞬间——
“三!”
刘弥根本没有数“二”,他那只抬起的手,眼看就要重重落下!
跟这群亡命之徒废话什么?
就是要打乱他们的节奏,摧毁他们的心理防线!
屋顶上的弓箭手手指已经扣在了弓弦上,只待一声令下。
“张叔叔!你们就降了吧!”
圣女张宁突然急切地喊道,声音带着哭腔,“我父亲不会怪罪你们的!
没必要再死人了!”
不能!
不能再让叔叔们做无谓的牺牲了!
黄巾的火种不能在这里断绝!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我……我只能先低头!
她这一声,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张白骑等人燃烧的斗志上。
他们猛地勒住战马,回头看着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眼中的疯狂渐渐被痛苦和挣扎所取代。
圣女……圣女都这么说了……俺们若是再战,岂不是害了她?
大贤良师将圣女托付给俺们,俺们却要带她去送死……
他们可以为自己死,却不能不顾及大贤良师唯一的血脉,和黄巾军最后的希望。
随着她的话音,张白骑等人紧绷的身体瞬间垮了下来,脸上满是屈辱和不甘,最终还是“当啷”一声,扔掉了手中的兵器。
张宁转过头,狠狠地瞪了刘弥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说话不算数,说好数到三的!
你这个卑鄙的骗子!
我记住了!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
刘弥仿佛没看见,只是淡淡地命令道:“将他们带回张角府邸,好生看管。”
回到那座死寂的府邸,看着父亲那具已经开始散发异味的尸体,一直强作镇定的圣女张宁,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刘弥最听女人哭,尤其是这种撕心裂肺的哭声,只觉得心烦意乱。
哭什么哭?
人死不能复生。
你的眼泪,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他皱了皱眉,对身后的亲兵道:“去,找个身形和张角差不多的尸体,砍下脑袋,然后乱刀分尸,扔到城外喂狗。
再找一副上好的棺椁来,将张角好生入殓,择地安葬。”
他又补充了一句:“那个脑袋,用石灰腌渍了,装在木匣里,本王另有用处。”
一个假头颅,可以用来安抚朝廷,宣告张角已死。
一具真尸身,可以用来收买人心,彰显我的仁义。
至于那个真头颅……哼,或许还有别的用处。
这一手恩威并施,让哭声戛然而止。
张宁震惊地看着刘弥,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
随后,刘弥将张宁单独带进一间密室,典韦和陈到如两尊门神,守在门外。
“你父亲留给你的巨额财富,和那张藏宝图,我没打算要,你自己留着。”
刘弥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让张宁脸色煞白。
他……他怎么会知道?!
这是父亲临终前只告诉了我一个人的秘密!
他继续道:“至于张白骑他们,还有你自己,现在有两条路。
一是入我梁王府,我给你们洗白身份,凭你们的本事,加上剿灭黄巾的军功,摇身一变,就是朝廷的功臣。
二是另谋出路,不过现在天下都在围剿黄巾残党,你们离开广宗,估计离死也不远了。”
他看着脸色数变的张宁,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你自己选。”
小丫头,现在你该明白,你的生死,你的秘密,甚至你父亲的遗产,都掌握在我的手中。
你没有选择。
圣女张宁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连自己父亲最大的秘密都知道,自己的生死,还有那几个忠心叔叔的生死,全在刘弥的一念之间。
她还有什么选择?
我……我还能怎么办?
反抗是死,逃跑也是死……为了叔叔们,为了父亲的遗愿……我只能……我只能降……
“我……我愿意投靠殿下。”
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很好。”
刘弥满意地点点头,“去劝劝你的张叔叔们吧,我想,他们会做出明智的选择的。”
张宁走出密室,看着门外那两个杀气腾腾的巨人,又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黄巾军,真的完了。
而她,张宁,也成了梁王世子刘弥的掌中之物。
刘弥……你等着,黄巾军的火种没有熄灭,它只是……暂时藏在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