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者”——“循环墓碑”直属清理单位的逼近，如同死亡的倒计时，敲打在球形大厅的每一寸空间，也敲打在艾拉的心脏上。透明的墙壁外，银色的数据海洋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搅动、污染，暗红色的阴影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扩散。回响的光影在警报的红光与银光的交替中剧烈闪烁，维持着这个空间的能量场正变得岌岌可危。
二选一
完整“弦径”，还是部分“起源之失”情报。
“弦径”是通往战场的唯一快速通道，是拯救行动的前提。没有它，就算有再多关于“起源之失”的秘密，他们也赶不上太阳系那不足百小时的倒计时。
“起源之失”情报是破局的关键，是理解敌人、寻找弱点的希望。没有它，就算他们奇迹般赶到金星，也可能只是飞蛾扑火，在“归档”的伟力前化为齑粉。
两个光团在艾拉面前悬浮，一个呈现出稳定的、如同星图脉络般的银蓝色线条结构（弦径），另一个则内部不断变幻着难以理解的复杂几何图形和能量读数瀑布（起源情报）。老查理瘫坐在地上，望着那两个光团，眼神复杂，似乎他的记忆碎片也在与这两者共鸣、冲突。
回响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倒计时：14分30秒。请选择。”
艾拉感觉自己的大脑在超负荷运转，试图在瞬间权衡利弊。林恩最后的牺牲、索恩舰长在“不屈号”上的苦撑、雷克舰长和泰拉斯军士长的面容、地球的蓝色海洋……无数画面和信息碎片在她脑中冲撞。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大厅的震动加剧，外界的暗红色污染已经侵蚀到了视界的边缘。
“艾拉！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样？！”索恩舰长焦急的声音通过严重干扰的通讯断断续续传来，“那个空间站……能量读数极不稳定！有新的、更可怕的东西在接近！你们必须立刻撤离！”
撤离？他们被银翼力场吸到了核心，没有“回响”的许可，如何撤离？
艾拉强迫自己冷静，她知道不能只靠直觉。她快速分析：“弦径”数据是导航信息，相对独立，接收后立刻可以使用。“起源之失”情报是分析结论和探测数据，可能存在理解门槛，而且是不完整的“部分”。
他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是时间！是抵达战场的能力！没有抵达，一切免谈。而且，“不屈号”状态极差，需要一条尽可能安全、快速的路径。
但“起源之失”……林恩和曦光融合，付出生命的代价指向的终极答案，难道就这样放弃初步了解的机会吗？
“回响！”艾拉猛地抬头，对着闪烁的光影问道，“‘部分’起源情报，包含什么？有没有关于‘循环墓碑’或‘归档’机制本身的、可以立即利用的弱点信息？”
光影的波动似乎顿了一下，仿佛在快速检索：“包含：金星核心‘设定残留’的能量波动频率特征；银翼文明对‘归档’过程的阶段性推测模型；以及……一份关于‘净化者’单位能量回路中存在短暂‘同步间隙’的观测记录。该间隙在其进行大规模‘存在性否定’攻击后的0.3秒内出现，防御强度降至最低。”
弱点！哪怕是针对“净化者”这种次级衍生体的、极其短暂的弱点信息，也价值连城！如果他们接下来要面对“净化者”，这可能是救命的关键！
“那‘弦径’的出口，是否精确位于金星轨道预定坐标？途中是否有已知危险或需要特殊条件通过？”艾拉追问。
“出口坐标已预设。路径依托于天然超维弦，相对稳定，但出口区域可能因金星‘设定残留’影响而存在空间褶皱和能量湍流。需‘静默信标’提供的安全密钥稳定出口。”
两者都有用，都至关重要。但只能选一个。
艾拉看了一眼老查理，他正喃喃自语：“……弦……断了又连……坐标……在脑子里……但需要‘钥匙’校正……”他的记忆似乎也在挣扎，关于“弦径”的部分可能并未完全失去？
一个极其冒险的想法突然划过艾拉脑海。
“回响！”她语速飞快，“如果我选择接收‘起源情报’部分，那么‘弦径’的完整数据，能否通过某种方式……‘下载’到老查理这个‘信息保管员’的大脑里？利用他本身被植入的记忆基础，和银翼能量进行快速修复与激活？”
这是赌博。赌老查理的脑损伤可以被特定能量修复，赌他的“保管员”身份能承载完整数据，赌他们能在没有详细导航数据的情况下，先利用老查理的记忆引导至大致方向，再由他脑中激活的完整数据精确校准！
光影再次沉默，似乎在评估可行性。“理论存在可能。‘信息保管员’载体具备接收和存储加密信息包的能力。但强行激活并修复其损伤区域以承载完整‘弦径’数据，需要精细的银翼意识外科操作，且存在载体脑组织永久性损伤或信息写入失败的风险。当前环境干扰严重，成功率预估：41%。”
41%……不到一半的胜算。但这是唯一可能“两者兼得”的疯狂尝试。
“如果失败呢？”艾拉问。
“载体可能脑死亡，或‘弦径’数据损毁、错乱。你们将失去快速抵达的能力。”
艾拉深吸一口气。选择“弦径”，稳妥，但可能对即将到来的“净化者”一无所知，甚至可能在抵达金星后因缺乏关键情报而陷入更大的危险。选择“起源情报”并尝试激活老查理，高风险，但若成功，可能获得更多筹码。
她看向老查理。这个曾经的走私船长，此刻眼神中除了茫然，似乎也有一丝等待决定的微弱光芒。也许，在他意识的深处，那个“信息保管员”的职责，也在等待着被履行。
“查理船长，”艾拉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我们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你脑子里的记忆和……承载更多信息。但这很危险，可能会要了你的命，或者让你……不再是你。你愿意吗？”
老查理浑浊的眼珠缓慢地转动，聚焦在艾拉脸上。过了几秒，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丫头……我这条命，早就该丢在尘埃之环了。林恩那女娃……还有你们……让我觉得，还有点用。干吧。把我脑子里该有的东西……弄出来。”
“我选择接收‘起源之失’部分情报，并请求尝试对载体查理进行‘弦径’完整数据修复与激活！”艾拉站起身，对着“回响”坚定地说。
“确认选择。开始传输‘起源情报’数据包。同时启动对载体d-77的脑部深度扫描与定向修复程序。”光影不再犹豫。
那个内部变幻着复杂图形的光团瞬间化作一道洪流，涌入艾拉的意识。与此同时，另一道更加柔和、但目标明确的银色光束从大厅穹顶射下，笼罩住老查理的头部。
艾拉感觉海量的信息涌入——金星内部那诡异、违背常理的引力与能量分布图；银翼文明对“归档”如同“刷新”般分阶段进行的冰冷模型推演；还有那至关重要的、关于“净化者”攻击后0.3秒“同步间隙”的详细能量波形和频率特征……信息庞大而艰深，她只能强行记忆，留待日后慢慢消化。
另一边，老查理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闷哼，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双眼翻白，银色光束在他头部周围形成复杂的光晕，仿佛有无数微小的数据流正在钻进他的颅骨，与那些沉睡或破碎的记忆神经元建立连接。他的表情在极度的痛苦和偶尔闪现的清明之间快速切换。
大厅的震动达到了新的高峰！透明的墙壁外，暗红色的污染已经占据了大部分视野，甚至开始侵蚀大厅本身的能量屏障，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警报声变得凄厉。
“干扰超预期！‘净化者’提前抵达预估！‘静默信标’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3分钟！”回响的声音开始失真，“数据传输及修复进程强制加速！”
艾拉感觉脑袋快要被信息撑爆，而老查理的颤抖也变成了近乎癫痫的剧烈抽搐，口鼻开始渗出细微的血丝。
“坚持住！查理！”艾拉在意识中呐喊，尽管知道老查理可能听不见。
“倒计时：2分钟！”
“起源情报”传输进度条在艾拉意识中走到了终点。庞大的信息暂时沉寂，但那些关键的模型和弱点数据，已如烙印般刻入。
老查理头上的银色光束骤然增强到刺眼的程度，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嘶吼，身体猛地绷直，然后又软了下去，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修复……及数据写入……完成。载体生命体征微弱，但稳定。‘弦径’完整数据……已激活并锁定。”回响的声音断断续续，光影变得极其暗淡，“安全密钥……已同步至载体神经接口……出口坐标……”
它投射出最后一道微弱的光线，指向大厅底部一个突然浮现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圆形传送门。
“通过此门……可返回表层对接区……与你们的舰船汇合……‘静默信标’自毁程序……无法逆转……愿银翼的守望……指引你们……”
话音未落，光影彻底消散。整个球形大厅的银色光芒开始急速黯淡，墙壁外的数据海洋彻底被暗红色吞噬，结构崩解的声音如同世界末日般从四面八方传来！
“走！”艾拉顾不上查看老查理的详细状态，和勉强恢复行动能力的陈副官一起，架起昏迷的老查理，冲向那个传送门。
踏入白光，熟悉的失重和空间转换感袭来。
下一秒，他们跌落在“怜悯驿站”表层某个相对完好的对接平台上，不远处就是“不屈号”伸出的、依旧在等待的接驳廊桥！而头顶，整个巨大的十字架空间站，正从内部迸发出无数道刺眼的银红色裂痕，恐怖的能量在其中奔涌，即将爆发！
“他们出来了！快接应！”索恩舰长的吼声传来。
他们连滚爬爬地冲过廊桥，刚刚进入“不屈号”维修舱，舱门便紧急关闭。廊桥被自动抛弃。
“全速脱离！最大推力！”索恩舰长嘶吼。
“不屈号”残破的引擎喷射出最后的烈焰，奋力挣脱“怜悯驿站”的引力范围。
就在他们刚刚拉开一段距离的瞬间——
无声的闪光。
整个“怜悯驿站”，连同其中可能尚未逃出的巴拉卡及其残余，以及那片空域中漂浮的“亵渎者”残骸，被内部爆发的、银红交织的毁灭性能量彻底吞噬、湮灭，化为一片迅速扩散的、混杂着纯净银色与污浊暗红的能量尘埃云。
自毁完成了。
“汇报情况！艾拉！老查理！”索恩舰长在逐渐平稳下来的舰桥上急问。
艾拉瘫坐在维修舱地板上，怀里是昏迷不醒、呼吸微弱但平稳的老查理。她自己的大脑还在处理刚刚接收的庞大信息，一阵阵胀痛。
“老查理……可能需要医疗。他脑子里……现在有完整的‘弦径’导航数据。我……得到了一些关于敌人和金星的情报。”艾拉喘息着汇报。
索恩舰长还未来得及细问，雷达官惊恐的声音再次响起：
“舰长！检测到超大规模空间翘曲！就在……刚刚空间站湮灭区域的中心！有东西……要出来了！能量读数……无法形容！是……‘净化者’！”
只见那片尚未散去的能量尘埃云中央，空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揉捏般剧烈扭曲，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由纯粹暗红与冰冷金属灰色构成的、难以用几何语言描述的阴影，正在缓缓“挤”入这个宇宙！它散发出的威压，即使隔着遥远距离和“不屈号”的舰体，也让所有人感到灵魂层面的冰冷与颤栗。
“净化者”……降临了！而且，似乎是因为“静默信标”的自毁，或者被那强烈的银翼能量爆发所吸引，提前、直接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刚刚经历九死一生，获取了关键信息，却立刻要面对比“吞噬者”和“亵渎者”更加恐怖的、直属“循环墓碑”的清理者！
“不屈号”残破的舰体，在这无边的威压面前，渺小得如同狂风中的落叶。
艾拉挣扎着站起，透过舷窗看向那正在成型的巨大阴影，脑海中刚刚接收的、关于“净化者”0.3秒“同步间隙”的信息，如同火炬般在绝望的黑暗中亮起。
机会……只有那短暂到不可思议的0.3秒。
他们，能抓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