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处理通道内弥漫着金属碎屑和腐败有机质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低沉的嗡鸣声仿佛来自地底深处,伴随着管道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响,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危险之上。林恩紧握着那枚意外获得的银翼能源晶体,它散发出的微弱绿光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指引方向的萤火,也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艾拉紧随其后,呼吸因紧张和疲惫而略显急促,手中紧攥着那罐高能电池和多功能扳手,警惕地留意着身后通道可能出现的追兵,以及陈副官断后战斗的声音——那声音早已被厚重的金属隔断和遥远的距离所吞噬。
“陈副官他……”艾拉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压抑的哽咽。
“他做出了选择,”林恩打断她,声音低沉而坚定,不容许自己沉溺于悲伤,“为了给我们创造机会。我们不能辜负他。”她的心脏因战友的牺牲而抽痛,但理智告诉她,停下就意味着前功尽弃,意味着所有人的牺牲都失去意义。
通道并非一路向下,而是蜿蜒曲折,时而陡峭,时而平缓,仿佛穿过某种巨大机械的内脏。她们能感觉到周围空间的能量场在不断变化,从记录者设施那稳定到令人窒息的能量密度,逐渐过渡到一种混乱、稀薄且充满杂质的状态。
终于,在跋涉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点不同于晶体绿光的光亮——一种浑浊的、带着锈蚀感的橘黄色光芒。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边缘参差不齐的金属破口,仿佛被某种巨力从外部撕裂。破口外,不再是青铜色的绝对秩序,而是一片杂乱无章、由废弃舰船残骸、小行星碎片和粗陋焊接结构拼凑而成的巨大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未经充分过滤的循环气体味道,混合着机油、汗水和某种外星生物的腥膻气。
“这是……‘尘埃之环’的外围中继站!”艾拉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确认。她们竟然真的从记录者的牢笼中,直接抵达了这个位于文明边缘、无法无天的混乱之地。
两人小心翼翼地从破口处攀爬而出,落脚处是冰冷粗糙的金属甲板。她们发现自己正位于一个巨大的、如同垃圾堆积场般的废弃船坞边缘。远处,形态各异的飞船如同栖息在巢穴中的铁鸟,有些光鲜亮丽,有些则破败不堪,覆盖着厚厚的宇宙尘和修补痕迹。形形色色的生物——人类、外星种族、甚至一些经过高度改造的赛博格——在狭窄的通道和悬空的廊桥上穿梭,嘈杂的交谈声、引擎试运行的轰鸣、以及不知来源的争吵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混乱的交响乐。
与星痕记录者那绝对洁净、绝对秩序的环境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另一个极端。但这份混乱,却让林恩和艾拉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属于“现实”的生气,尽管这现实残酷而危险。
她们身上那套记录者设施的白色连体服,在这污浊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立刻引来了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我们需要找到能联系上联邦,或者至少能搞到一艘飞船的地方,”林恩迅速观察着环境,将军用背包(在通道中找到的废弃品,用来装工具和晶体)背好,将那把多功能扳手别在腰后最顺手的位置,“但首先,得换掉这身衣服,弄点情报。”
她们混入熙攘的人流,尽量低着头,避开那些明显不好惹的角色。中继站内部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各种店铺和摊位见缝插针地开设在舱壁和废弃集装箱里,贩卖着从标准零件到违禁武器的各种商品。
在一个堆满二手宇航服和工装的摊位前,她们用那枚多功能扳手(摊主识货,看出其材质特殊)换了两套半旧的灰色工装和少量当地流通的、成色低劣的信用点。换上工装后,她们总算不那么显眼了。
在一个充斥着劣质合成酒精气味的、由旧货船舱改造的酒吧兼信息集散地门口,她们停下了脚步。这里鱼龙混杂,是获取情报的理想场所,也同样危险。
就在这时,酒吧旁边一个闪烁着刺眼霓虹灯的公告屏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各种悬赏、招募和通缉信息。大多是些走私犯、海盗或是欠债不还者的影像。
然而,当下一组图像跳出来时,林恩和艾拉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她们两人的面部影像!虽然用的是曙光号船员档案里的旧照片,但特征清晰可辨。悬赏金额高得惊人,足以让任何亡命之徒心动。发布悬赏的实体,并非人类联邦军方或政府,而是一个她们从未听说的名字——
“遗产回收公司”。
通缉理由标注为:“非法侵占及破坏公司财产”。
“财产……”艾拉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他们把银翼的遗产……把我们……视为可以回收的‘财产’?!”
林恩猛地将艾拉拉近,借着酒吧入口人群的掩护,迅速低下头,用兜帽遮住半张脸。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这个“遗产回收公司”与“清算人”是什么关系?与联邦内部那些叛徒又有什么关联?他们竟然能将通缉令发布到“尘埃之环”这种法外之地,其势力和渗透程度,远超想象。
“不能待在这里,”林恩低语,拉着艾拉迅速离开公告屏区域,拐进一条堆满废弃润滑油桶的阴暗小巷,“我们的样子已经暴露,这里到处都是眼睛。”
她们靠在冰冷的、沾满油污的巷壁上,急促地喘息着。刚刚逃离一个绝对秩序的囚笼,转眼又陷入了布满无形罗网的混乱陷阱。
“必须尽快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艾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道,“那个‘老瘸子’的修理铺,编年史者以前提过,在‘尘埃之环’算是比较靠谱的信息源之一,或许可以去碰碰运气。但我们需要伪装得更彻底一些。”
林恩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巷口外那些形形色色的面孔,每一张都可能为了那笔天价赏金而向“遗产回收公司”告密。她从背包里小心地取出那枚银翼能源晶体,它依旧散发着稳定的微光。
这枚晶体是希望,也是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它散发出的独特能量签名,在“遗产回收公司”眼中,恐怕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她们必须在这猎杀开始之前,找到盟友,或者至少,找到一艘能带她们逃离这“尘埃星环”的船。而陈副官生死未卜的阴影,如同这中继站污浊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她们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