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卫生院的条件比想象中更简陋些,但医生和护士的行动却异常迅速专业。凌儿和杨超越被直接送进了相对安静的观察病房,立刻接上了心电监护、吸氧,建立静脉通道补充水分和电解质,血常规、生化、肺部听诊等一系列检查快速有序地进行。
医生初步诊断是重症风寒引发的高热,伴有轻度脱水,且两人精神紧张、体力透支严重,免疫系统可能处于紊乱状态,导致高烧持续不退并出现昏迷、谵妄。尤其是凌儿,手腕旧伤虽未感染,但身体底子更弱,炎症指标偏高,情况需要密切观察。
退烧针、抗生素、营养支持……药物通过滴管一点一滴流入她们的身体。冰袋、酒精擦浴、降温贴……物理降温的手段轮番上阵。护士每隔一小时就来记录一次体温、血压、心率。
然而,高烧如同顽固的梦魇,牢牢盘踞在两人体内。
第一天,凌儿的体温在39.5c到40.2c之间反复徘徊。她大部分时间昏迷着,偶尔会陷入更深的谵妄,胡话变得清晰一些,却更令人心碎:“……玻璃……碎了……血……好多血……姐……别走……我错了……我不配活着……” 有时又会突然安静下来,只是眉头紧锁,长长的睫毛被汗水浸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仿佛承受着无形的巨大痛苦。孟美岐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一遍遍低声重复:“凌儿,坚持住,烧退了就不难受了……姐姐在,没人能伤害你……你值得,你比谁都值得好好活着……” 她的声音从最初的颤抖哽咽,渐渐变得沙哑而执拗,仿佛要将这些话刻进凌儿的潜意识里。
杨超越的体温稍低,但也持续在39c以上。她昏迷中不安稳,时常无意识地挥舞手臂,或者突然呛咳,胡话里充满了逃跑、追逐和认错:“……老虎……不画了……再也不画了……美岐姐我错了……别挠痒痒……冷……竹子里好黑……” 吴宣仪和Yamy轮流照顾她,帮她擦拭不断冒出的虚汗,调整冰袋位置,轻声安抚。吴宣仪的眼睛红肿着,每每听到杨超越迷糊中喊“宣仪姐别生气”,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段奥娟、赖美云、徐梦洁、李紫婷、傅菁、紫宁等人,一部分守在病房外走廊,一部分负责来回奔波,购买必需品、与民宿及公司沟通、应付闻讯试图前来的少数媒体和粉丝(消息不知如何走漏了)。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担忧和深深的自责。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第二天,高烧依旧没有明显退去的迹象。医生调整了用药方案,增加了对症支持治疗。凌儿开始出现轻微的咳嗽,肺部听诊有少许湿罗音,医生怀疑可能并发了轻度肺炎,加强了抗感染治疗。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的心又沉下去一截。孟美岐的脸色白得几乎透明,眼睛熬得通红,却不肯离开病房半步,只是握着凌儿的手更紧了。
杨超越的谵妄有所减轻,但体温依旧在38.8c到39.5c之间波动。她偶尔会短暂地半睁开一下眼睛,眼神空洞迷茫,很快又无力地闭上,无法对呼唤做出清晰回应。吴宣仪用棉签蘸了温水,小心地湿润她干裂起皮的嘴唇。
方廷皓、方婷宜、范晓莹和光雅在得知消息后的第二天傍晚赶到了卫生院。看到病房里昏迷不醒、满脸病容的凌儿(他们依然更习惯叫她百草),方婷宜的眼泪瞬间决堤,扑到床边,想碰又不敢碰,只能哽咽着低唤:“百草……妹妹……怎么会这样……” 方廷皓眉头紧锁,站在床边,看着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和凌儿烧得通红的脸,下颌线绷得死紧,眼中翻涌着心痛、愤怒和后怕。他详细询问了医生情况,又动用关系联系了市里更好的医院专家进行远程会诊。
范晓莹和光雅也红了眼眶,她们看着曾经在松柏道馆生龙活虎、后来在舞台上发光发热的百草,此刻如此脆弱地躺在病床上,心里五味杂陈。
火箭少女的姐姐们和方家兄妹及旧友之间,因为凌儿的病情,暂时搁置了所有微妙的对立,只剩下共同的担忧。但压抑的气氛中,偶尔仍能感受到一丝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在流动。
第三天,凌儿的体温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下降,一度跌至38.5c以下,但仅仅维持了几个小时,入夜后又猛地反弹至39.8c。反复的高烧消耗着她本就虚弱的体力,人更显消瘦,颧骨突出,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咳嗽加剧了,虽然痰不多,但每次咳嗽都牵动着全身,让她即使在昏迷中也露出痛苦的神色。护士加强了吸痰和雾化治疗。
杨超越的体温也依然顽固,在38.5c到39.2c之间起伏。她开始能对外界强刺激有一点模糊反应,比如被擦拭时会微微蹙眉,听到很响的声音眼睫会颤动,但意识远未恢复。
接连几天的不眠不休和巨大心理压力,让照顾她们的姐姐们也开始显露出崩溃的迹象。孟美岐几乎没怎么合眼,嘴唇干裂,声音嘶哑得几乎说不出话,全靠意志力支撑。吴宣仪同样憔悴不堪,时常看着杨超越默默流泪。Yamy强撑着处理外部事务和协调,但眼里的血丝和紧抿的嘴角暴露了她的焦虑。段奥娟和赖美云在走廊里互相靠着打盹,梦里都会惊醒。其他人也个个面色灰败。
方廷皓带来的专家会诊意见认为,两人属于比较严重的感染后应激性高热,免疫系统反应过度,加之之前身心俱疲,导致退烧困难。除了继续目前的抗感染和支持治疗,更重要的是精心护理,等待她们自身的免疫系统逐渐平复。专家也委婉提醒,持续高烧对大脑和脏器有一定负担,尤其是凌儿曾有脑部外伤史(车祸),需要格外关注神经系统的症状。
这个提醒让所有人的心又悬高了几分。孟美岐看着凌儿因为高烧和咳嗽而痛苦蹙起的眉头,想起她手腕上那道疤,想起她曾经躺在韩国医院昏迷三个月的样子,一种几乎要灭顶的恐惧攫住了她。她不能再一次失去这个妹妹,决不能。
第四天,情况依旧胶着。高烧像一场拉锯战,在药物和护理的围攻下,艰难地、缓慢地呈现出一丝疲态。凌儿的体温峰值似乎没有再突破40c,但低烧持续,咳嗽未见明显好转。杨超越的体温波动范围缩小,但清醒的迹象依然微弱。
病房里充满了消毒水、药物和压抑的气息。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氧气流过湿化瓶的微弱嘶嘶声,护士进出时轻柔的脚步声,以及姐姐们压抑的啜泣或低语,构成了这里唯一的背景音。
窗外,天色明暗交替,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监护仪上的数字和病床上两个女孩微弱起伏的胸膛,提醒着人们生命仍在与病魔艰难抗争。
孟美岐坐在凌儿床边,握着她的手,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脸上。凌儿的嘴唇因为高热和脱水,起了细小的皮屑,吴宣仪刚刚用沾了药膏的棉签小心涂抹过。她的呼吸还是有些急促,但比前两日稍微平稳了些。
“凌儿,”孟美岐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她却固执地、一遍遍地低语,“你能听见吗?烧快退了,就好了……等你好了,姐姐再也不逼你写检讨了,也不挠你痒痒了……你想画小猫就画,想出去玩就去,姐姐陪你……只要你快点好起来……”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冲破了连日来强筑的堤防,从孟美岐布满血丝的眼角滑落,滴在洁白的床单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的圆点。
病房门口,方婷宜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泪水同样无声流淌。范晓莹靠在光雅肩上,小声抽泣。
吴宣仪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杨超越汗湿的额发,低声哼着一首杨超越平时很喜欢的、轻快的团歌旋律,尽管声音哽咽走调。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摇曳,却仍在坚持。
这场由荒唐玩闹引发的重病,将所有人拖入了一场身心俱疲的漫长煎熬。白色的病房成了临时的战场,而胜利的标志,仅仅是那两支水银柱,能够稳定地、彻底地,降回到那条安全的刻度线之下。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个人都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这场不退的高温,能早日散去,还她们那个活蹦乱跳、会笑会闹、让人头疼却也让人无比珍爱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