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猛鬼众这次可是大难临头咯~” 林晚照手撑着脸颊,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停下歌舞的风间琉璃,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明天会不会下雨。
风间琉璃那空灵的歌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断的琴弦。他缓缓转过身,血红的广袖随着动作垂落,那张比女人更精致妖艳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惊惶,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疑惑。他对林晚照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声音依旧带着吟唱后的余韵:
“哦?晚照小姐深夜驾临极乐馆,原来是为了通知我们这些‘影子’,猛鬼众……已经站在了蛇岐八家,或者说,站在了您所代表的‘光’的对立面吗?”
“对立面?” 林晚照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词,笑容加深,“那也不至于说得这么绝对。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欢……跟着赢家走。两头下注,分散风险,才是我的小爱好。” 她眨眨眼,带着一种近乎顽劣的坦诚。
风间琉璃轻轻笑了两声,那笑声如玉珠落盘,清脆却没什么温度。“林小姐如此游走于刀锋之上,小心最后……两边都讨不到好,落得一身腥呢。”
“不会的。” 林晚照的语气瞬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我有我的分寸,也有我的……筹码。”
风间琉璃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那双妖异的眸子,静静地看了她片刻。
林晚照似乎觉得对话该结束了,她利落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总之,话我带到了。我们林家,从今日起,明面上会全力支持蛇岐八家对猛鬼众的‘清理’行动。” 她顿了顿,红唇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至于暗地里……如果你们有什么‘特别’的需求,合理的范围内,可以试着联系。需要什么,尽管提,现在……我们要走了。”
上官如同她的影子般,几乎在同一时刻无声站起,目光依旧锁定在风间琉璃身上,保持着最高警戒。
风间琉璃再次微微鞠躬,姿态优雅:“既如此,那我们……就不远送林小姐和上官小姐了。夜路难行,还请小心。”
“好啊。” 林晚照随意地点了点头,仿佛没听出那话语中隐含的深意。她甚至没有走向来时的楼梯,而是径直走向和室边缘敞开的栏杆,向外瞥了一眼下方灯火辉煌、却暗藏杀机的极乐馆庭院,以及更远处漆黑的群山。
然后,在风间琉璃平静的注视下,她伸手拉住上官的手腕,两人如同夜鸟般轻盈地纵身一跃,直接从数层楼高的栏杆处翻了下去。黑色的衣袂在月光与灯光中划过一道弧线,随即隐没在屋檐的阴影与庭院高大树木的掩映之中,悄无声息,仿佛从未出现过。
风间琉璃独自站在月光满地的和室中央,血红的和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他脸上那副完美的、仿佛戴上去的面具般的表情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解读的幽邃。
他缓步走到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黑漆木柜前,拉开抽屉,从一堆杂乱的卷轴和器物底下,抽出了一张被小心保存的照片。
照片显然是用长焦镜头在远处偷拍的,画质有些粗糙,但人物的轮廓清晰可见。背景是一片狼藉的战场,看环境似乎是某种古老的建筑内部,墙壁开裂,地面凹陷。阳光从破洞中射入,形成一道道光柱。
照片的中心,是几个年轻人。
凯撒·加图索即使半身尘土,金发有些凌乱,依旧站得笔直,脸上带着战斗后的疲惫与惯有的高傲,海蓝色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楚子航则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人形粽子,躺在担架上,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黑眸,此刻望着天空,里面是一片空白的肃杀,仿佛灵魂还停留在刚才尼伯龙根里那场与龙王级别存在的惨烈碰撞余波中,尚未完全回归。
而路明非……他正以一个近乎力竭的滑稽姿势,瘫坐在一道开裂的墙壁上,低着头,肩膀垮塌,浑身沾满灰尘和可疑的深色污迹,看起来狼狈不堪,是典型的“衰仔”战后形象。
也只有在这种极端特殊、关乎生死存亡的场合,凯撒和楚子航这对宿敌,才会勉强容忍同时出现在一个镜头里,甚至算得上是“并肩”的状态。照片角落,还能看到芬格尔没心没肺地蹲在一边,抱着一个牛角面包大嚼,与周围的惨烈气氛格格不入。
风间琉璃用他那素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的一张张面孔。他的目光首先掠过凯撒的桀骜,楚子航的空白,最后,长久地停留在路明非那低垂的、看不清表情的脸上。
忽然,他的嘴角一点点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美丽、却又带着无尽妖异与兴味的笑容,如同地狱深处绽放的曼珠沙华,在他脸上缓缓“绽放”。
“真有意思……”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路明非……自卑,怯懦,悲伤,疲惫……所有这些属于‘人类’的脆弱情绪,都能从你这张照片上的姿态里读出来呢。”
他的指尖,极其轻柔地、如同抚摸情人般,抚过照片上路明非模糊的脸颊轮廓。
然后,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更加深邃莫测,妖异的瞳孔微微收缩:
“但是啊,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这副狼狈躯壳的最深处……”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发现惊天秘密般的颤栗与愉悦:
“像龙一样。”
月光冰冷,透过敞开的窗户,照在他手中的照片上,也照亮了他眼中那抹非人的、狂热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