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酒店房间,光线熹微。林晚照靠坐在沙发上,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用厚纸仔细包裹好的、扁平的长方形物件——正是那幅从风隆堂带回来的、写意新娘侧脸的拓画。她眼神清明,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一夜未眠。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楚子航已先一步打开房门。门外是气喘吁吁的路明非和唐森。
“怎么了?这么急?” 楚子航问道。
“尼伯……尼伯龙根!” 路明非上气不接下气,“卡米拉学姐失踪了!还带着赵孟华!在龙王的尼伯龙根里!”
“明白了。” 楚子航几乎是立刻响应,转身叫醒芬格尔,同时追问,“他们怎么进去的?”
唐森在一旁接过话头,语气快速而肯定:“卡米拉跟我们说过,尼伯龙根会主动‘选中’某些人。当然,如果你知道门路或者运气‘够好’,坐地铁没准也能误闯进去!”
“明白。” 楚子航点头,迅速整理装备,并对林晚照说:“大姐,我们准备出发了。”
林晚照站起身:“好。”
她看向路明非,“路明非,你等一下。”
路明非一愣。
“有东西交给你。” 林晚照说着,却没有指那幅画。
“啊?好……” 路明非虽然焦急,还是答应下来。
就在这时,楚子航忽然推了他一把。路明非踉跄几步,跌坐在林晚照旁边的沙发上。他刚扭过头,楚子航已经拉着芬格尔迅速出门,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去把那个画拿来,我送你的。”林晚照抬手指向墙角,那幅被厚纸包裹的画静静立在那里。
“噢,好。”路明非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在这个紧急时刻送画,但还是顺从地走过去。
他抱着那幅用厚纸仔细包裹的画框,有些茫然地转过身。画框比他想象的要沉一些,边缘硌在他的手臂上。就在他回头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他猛地一愣,仿佛连呼吸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
方才还端坐在沙发上的林晚照,此刻已然跪坐在了酒店房间柔软的地毯上。她背对着路明非,乌黑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垂落,遮住了部分侧脸,却更凸显出她那挺直却莫名带上一丝脆弱感的脊背线条。这个姿态,与她平日里那种掌控一切、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场形成了天壤之别,一种近乎臣服的意味,在这个静谧的清晨里无声地弥漫开来。那身剪裁极其合体的黑色紧身作战服,在此刻朦胧的光线下,将她腰肢与臀部之间那道惊心动魄的、流畅而富有力量感的曲线勾勒得无比清晰,仿佛大师笔下最精准的人体素描,每一寸布料都贴合着肌肉的起伏,诉说着隐秘的力量与美感。她的双手垂在身前,似乎正拿着什么东西,因为角度的关系,路明非看不真切,只能看到她纤细的手指在微微动作着。
“过来。”
林晚照的声音传来,比平时低沉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甚至有些强迫意味的命令口吻,瞬间击碎了房间内凝固得几乎令人窒息的空气。
路明非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他几乎是本能地听从了这个指令,像个被设置了程序的机器人,抱着那幅略显沉重的画,呆呆地、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了过去,最终停在她身后不足一步远的地方。他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甜香的冷冽气息,此刻这气息似乎也染上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凝重。
“帮我戴上。” 林晚照没有回头,甚至连一丝偏转的角度都没有,只是沉默地抬起一只手,稳定地向后伸来,摊开了掌心。
这时,路明非才终于看清她手中一直拿着的东西——那是一个纯黑色的皮质项圈。它的颜色深邃得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质地看起来异常柔软,却又透着一股内在的坚韧。项圈的表面并非光滑,而是镌刻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奇妙的暗色纹路,那纹路蜿蜒曲折,不像任何已知的文字或图案,更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或是神经与血管的抽象映射,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动着微光。而更让他瞳孔骤然收缩、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急速冷却的是,在项圈内侧,靠近锁扣的地方,清晰地、几乎是带着一种宣告意味地,烙印着一行简洁却重若千钧的英文字母,其下还有一行同样意义的中文:
【belongs to Lu】
【属于路】
路明非再次愣住了,大脑像是被一道强烈的闪电劈中,瞬间一片空白。几秒钟后,无数混乱的、带着粉红色调的、充满禁忌和旖旎幻想的场景不受控制地、争先恐后地涌入他贫瘠而混乱的脑海。漫画、小说、某些不可言说的网站画面……各种信息碎片交织碰撞,让他的脸颊和耳根瞬间烫得惊人,仿佛要烧起来。他感觉自己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几乎是颤颤巍巍地,如同接过一件易碎的绝世珍宝,又像是触碰一块烧红的烙铁,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个还残留着林晚照指尖温度与淡淡体香的项圈。皮质的触感比他想象的更柔软,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这……这……这是什么意思?”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结结巴巴,几乎连不成完整的句子。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超乎他所有认知和想象的一幕。这太反常了,太不对劲了,这根本不像他认识的那个强大、独立、仿佛永远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的林晚照。
林晚照依旧背对着他,维持着那个跪坐的姿势,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她的声音平静得近乎诡异,说出的话却像是一把把冰冷的钥匙,试图开启一扇路明非完全陌生的、隐藏在迷雾深处的门: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失控。” 她的开场白就让路明非心头一紧,“我不能确定……离那些被掩埋的真相越近,我越容易……变得不像我自己。”
她的话语带着点神头鬼脸的意味,像是在梦呓,又像是在陈述一个她早已目睹并恐惧着的未来。路明非睁大了眼睛,努力消化着这些话,却只觉得云山雾罩,完全抓不住重点。失控?真相?这和他理解的“危险”似乎不在一个层面上。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是在积攒说出下一句话的勇气,然后继续解释道,这次她的指向明确了些,但也更加令人心惊:
“你在我身边的时候,你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种锚点。所以,我通常不会……失去,或者说,能更好地控制住那种趋向混乱的冲动。”
她的用词非常谨慎,甚至有些晦涩。“但是,当你不在的时候,当只剩下我独自面对那些……深处的回响时……”
她微微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示意了一下他手中那个仿佛带着魔力的黑色项圈,“……它,或许能提醒我。”
她的声音在此刻低沉下去,几乎变成了某种气流般的耳语,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在对抗整个世界的执拗与确认:
“至少……它能提醒我我是谁,我属于谁,以及……我本质上,究竟是什么东西。”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其轻微,却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和某种深刻的自我认知,甚至是自我厌弃?
这番如同谶语般的话,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脆弱、深藏的恐惧,与一种近乎偏执的、想要抓住什么来确定自身存在的渴望,让路明非心中的困惑、担忧和一种莫名的心疼交织在一起,达到了顶点。他感觉自己像个站在深渊边缘的孩子,听着深渊底下传来的、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低语。
“嗯……大姐,我……我还是没听懂……”他老实地承认,声音里带着挫败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他想要帮她,却连她正在面对什么都不明白。
“那就别听,” 林晚照的声音里终于泄露出了一丝极力压抑的疲惫,还有那份不容反驳的、几乎是命令式的强迫,仿佛这是她最后的防线,“别去理解。做出行动。”
路明非看着她挺直却在此刻莫名显得单薄而无助的背影,听着她声音里那罕见的、几乎可以说是恳求的强迫,所有到了嘴边的疑问、犹豫和不安,都被这句“做出行动”硬生生地堵了回去,碾碎在喉咙里。他忽然意识到,此刻的理解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回应,是执行,是给她她所需要的,无论那看起来多么怪异,多么难以理解。
他不再反驳,也不再试图用自己贫瘠的思维去剖析那些复杂难懂的话语背后隐藏的惊涛骇浪。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息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微微颤抖的手指。然后,他抬起双手,动作极其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刻着“属于路”的黑色皮质项圈,绕过她白皙修长、线条优美的脖颈。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她颈侧的肌肤,温润细腻,却能感觉到其下血管轻微的搏动。他的动作笨拙而缓慢。
终于,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地回荡,锁扣合上。
那纯黑色的皮质项圈紧密地贴合着她颈部的曲线,触感细腻,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象征性的冰冷质感。那行烙印的文字——“belongs to Lu”、“属于路”——此刻正紧紧地、严丝合缝地贴在她温热的脉搏之上,仿佛一个无声的、沉重的誓言,又像一道无形却切实存在的枷锁,将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系、责任、归属与守护,清晰地、不可逆转地系在了他的手上,也烙印般地系在了她的身上,她的生命里。
路明非怔怔地看着那个黑色的项圈在她颈间,与她冷冽的气质形成一种奇异而震撼的融合。它像一件饰品,一个标记,一个护身符,更是一个问号,一个巨大的、关于未来与命运的悬念。心脏在他的胸腔里疯狂地跳动,鼓噪着不安、困惑,以及一种悄然滋生的、沉甸甸的决心,仿佛他自己的脖颈,也被什么东西无形地、紧紧地箍住了。
(作者回学校了,今天先欠一张,明天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