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是她!” 耶梦加得的声音不再是古老的威严,而是夹杂着一种被欺骗、被撼动根基的、近乎惧怕的怒吼。那源自血脉深处的感知,与眼前存在的矛盾,让她这位大地与山之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惊悸。
黄金竖瞳中闪过一丝疯狂,她猛地从床上弹起,如同扑击的猎豹,瞬间冲至林晚照面前!那双属于人类少女的、白皙纤细的手,此刻却蕴含着龙王的恐怖力量,狠狠地、紧紧地抓住了林晚照的头颅,指甲几乎要嵌入她的太阳穴!
“thu! Zuu los hi?!”(你!是!谁?!)
古老的语言如同雷霆炸响,带着撕裂灵魂的质问,从耶梦加得口中咆哮而出,震得房间内的空气都在嗡鸣。
林晚照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钳制着,头颅被迫仰起,鼻梁因为巨大的力量而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一丝殷红的鲜血立刻从她的鼻孔中蜿蜒流下。然而,面对耶梦加得几乎要喷出火焰的竖瞳和狂暴的杀意,她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反而没有太多的惊慌,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漠然的平静。
“我是林晚照。”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属于夏弥却充斥着龙王愤怒与恐惧的脸,平静地重复。
“你不是她!” 耶梦加得再次怒吼,她无法接受这个答案,那感知到的“异常”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理智。抓住林晚照头颅的双手再次猛地用力!
更多的鲜血从林晚照鼻腔中涌出,染红了她苍白的嘴唇和下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晚照空着的那只手,以耶梦加得都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猛地抓起了旁边桌上一直放着的那块温润的“髓骨”。
她没有丝毫犹豫,眼神一厉,将那块散发着白光的骨头,狠狠地、径直地按向自己的胸膛——不是刺入,而是如同将它“吸”进了自己的体内,骨头接触到她身体的瞬间,白光骤然大盛,仿佛水银般融入了她的心口!
“呃——!”
林晚照双眼猛地翻白,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承受了某种巨大的冲击。
耶梦加得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那瞬间爆发的、奇异的光芒所慑,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林晚照头颅的手,惊疑不定地后退了半步。
但,下一秒。
异变陡生!
林晚照翻白的双眼骤然恢复,但瞳孔已不再是人类的模样,而是被一种冰冷、威严、如同金属熔铸般的黑金色彻底爬满,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沉重威压,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
坠落感!
耶梦加得只觉得脚下一空,仿佛整个空间被瞬间抽走,一种失重的、万物都在向下疯狂坠落的错觉猛地攫住了她!周围的一切——酒店的房间、家具、灯光——都如同被拉长的颜料,划出了模糊的、光怪陆离的残影!
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骤然崩塌、重组。
仅仅千分之一秒内,奢华现代的酒店房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死寂荒凉的荒漠。血红色的、巨大的夕阳半沉在地平线上,将天地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如同干涸血液般的暗红光泽。
耶梦加得踉跄了一下,才在松软的沙地上站稳。她全身覆盖着的、看不见的龙鳞不受控制地根根竖起,那是面对极致危险时最本能的反应。她环顾四周,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惕与惊骇。林晚照已不见踪影。
“呼——!”
狂沙毫无征兆地席卷而起,如同黄色的巨龙,模糊了天际与地面的所有界限,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扑面而来。
然而,比这沙暴带来的危机感更先亮起的,是在那漫天黄沙的深处,一双缓缓睁开的、如同两轮小型太阳般的金色竖瞳!
那瞳孔,比耶梦加得的更加古老,更加冰冷,更加……空洞。
紧接着,无数扭曲的、蠕动的影子开始从沙地中显现,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是由纯粹的阴影和恶意构成。
天空中的血色太阳,如同被快进的影片,速度极快地划过天空,拖拽出长长的、燃烧的光尾,时间在几秒内就从黄昏跌入了深邃的黑夜。星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陨落,整个天空如同一场疯狂的天文秀,令人头晕目眩。
然后,在那片诡异的、飞速流转的星空下,在那狂沙与扭曲暗影的环绕中,一道身影缓缓悬浮而起,出现在耶梦加得的正前方。
那是……林晚照。
但又不是她。
她的嘴被密密麻麻的、黑金色的鳞片彻底封起,无法言语。头上生长着扭曲而狰狞的、如同枯死古树枝桠般的长角,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她的身后,是遮天蔽日的、仿佛能覆盖整个苍穹的古翼,那翅膀的骨架嶙峋巨大,而在那破败的翼膜之间,赫然悬挂着无数风干、破碎的人类残骸,随着气流微微晃荡,如同地狱的旌旗。
威严,恐怖,死寂。
但,耶梦加得敏锐地感知到了——她缺少“力”。
这骇人的景象,这扭曲时空的权能,更多是一种“存在”的投射,一种领域的展现,而非实实在在的、可以摧毁她的力量。作为掌管着“权”之权柄的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几乎瞬间就捕捉到了那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这是“权”的极致体现,却空虚着“力”的内核。
幻境开始不稳定地闪烁。
“咔嚓……咔嚓……”
如同琉璃破碎的声音响起,那荒漠、夕阳、狂沙、黑夜、扭曲暗影、以及那悬浮的恐怖身影……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被打碎的镜面般,寸寸龟裂,然后轰然消散!
景象如同退潮般迅速还原。
耶梦加得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原地,双手还保持着刚才松开林晚照头颅的姿势。而林晚照,依然坐在那张椅子上,鼻孔下的血迹尚未干涸,正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般的幻象,只是一场短暂而剧烈的集体幻觉。
只有耶梦加得自己知道,那感知是何等真实,何等的……触及本源。
“你看见什么了?”
林晚照问道,声音有些沙哑,随着她的问话,鼻腔里流出的鲜血似乎更加浓烈了,滴落在她黑色的衣襟上,晕开暗色的痕迹。
耶梦加得没有说话。她缓缓地、彻底地松开了手,仿佛那双手有千钧重。她低下头,避开了林晚照那平静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熔金般的竖瞳已经消退,重新变回夏弥那乌黑的眼眸,但那眼眸深处,却残留着无法磨灭的震撼与……一丝恐惧。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许久,耶梦加得才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颤抖,低声说道:
“……我看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