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下榻的酒店套房,窗外北京的夜景在雨幕中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晕。林晚照没有开灯,径直走到落地窗前,从口袋中取出那块温润的“髓骨”。
指腹缓缓抚过骨骼光滑而微凉的表面,那内里流淌的柔和白光,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与她体内的龙血产生着微弱的共鸣。她的眼神逐渐放空,不再是平日里那个杀伐果断的林家家主,也不是路明非面前偶尔会流露出温柔的恋人,而是像一条迷失在时间长河中的舟,试图打捞起某些沉底的记忆碎片。
头痛。
如同细密的针,毫无征兆地刺入大脑深处,带来一阵尖锐的短暂晕眩。这种感觉近来愈发频繁,尤其是在她接触到与“龙骨”、“契约”相关的事物时。她总觉得自己遗忘了某些至关重要的东西,某些关于自身力量根源,关于那个与至高存在签订的契约的细节。
那些缺失的记忆,如同拼图中被故意藏起的关键几块,让整个画面支离破碎,充满令人不安的空白。
沉默在昏暗的房间里弥漫。许久,她抬起头,望向窗外雨夜中模糊的城市轮廓,轻声唤道,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提亚马特。”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空间扭曲的异象。就如同拉开一道无形的帷幕,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中央的实木桌子上。
依旧是那副少女的模样,但这次的提亚马特,却穿着一身与夏弥风格相似的休闲装扮——印着卡通图案的宽松卫衣,搭配百褶短裙,长发束成活泼的马尾。她随意地坐在桌沿,一双白皙的小腿在空中轻轻晃荡着,嘴里甚至疑似嚼着泡泡糖,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充满元气、人畜无害的邻家女孩,与她那“龙母”、“至高存在”的身份格格不入。
“我在。”她应道,声音清脆,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仿佛只是被朋友叫出来逛街。
林晚照转过身,背对着窗外的霓虹,面容隐在阴影中,只有那双凤眸锐利如昔,紧紧盯着桌上那位看似无害的“少女”。
“我是不是……忘记了些什么?”林晚照开门见山,她的声音压抑着某种情绪,像是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提亚马特吹破了一个粉色的泡泡,“啪”地一声轻响后,才歪着头,用那双仿佛蕴藏着星河流转的眼眸看向林晚照,脸上带着一种天真又残忍的笑意:
“是啊,”她承认得干脆利落, “你忘了挺多事的。” 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你忘了带钥匙”。
“我们契约的内容?”林晚照追问,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那块“髓骨”硌得她掌心生疼,“到底还有什么?绝对不止演戏那么简单。”
“和我们契约的内容?和你现在记忆里的大差不差吧。”提亚马特晃荡着小腿,语气模棱两可,既不完全肯定,也不彻底否定,像是在玩文字游戏,“重点在于,我给你的东西少了什么,不是吗?”
林晚照的拳头猛地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几乎是咬着牙,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
“少了什么?”
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空洞感,那无法被力量、权势甚至爱情完全填满的缺失,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而尖锐。
提亚马特看着她紧绷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明媚又带着一丝戏谑。她从桌沿轻盈地跳下,背着手,像只好奇的小猫,一步步凑到林晚照身前,仰起脸,几乎要碰到林晚照的鼻尖。
“自己去寻找吧。”她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扇动,语气里充满了恶作剧般的期待,“这样,这场盛大的戏剧,才能更有趣,不是吗?把所有答案都摆在台面上,多无聊啊。”
林晚照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从那双眼眸深处,看到的只有无尽的深邃和一种……仿佛在观赏舞台剧的兴味盎然。她撇了撇嘴,吐出三个字:
“谜语人。”
“嗯哼~”提亚马特非但不恼,反而颇为受用地认下了这个称号,甚至还骄傲地挺了挺并不明显的胸膛,“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好了。”
她说完,作势要后退消散,却又忽然停住,像是想起了什么,再次凑近,用神秘兮兮的语气,压低声音说道:
“哦,对了。”
“或许……”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眼神意有所指,“你可以去问问你的虾米?”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更深的笑意,“又或者……那个在魔兽世界里认识的老板,也说不定呢?”
她留下这句充满暗示的话语,再次对林晚照眨了眨眼,身形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瞬间变得透明,最终彻底消失在空气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
房间里,只剩下林晚照独自一人。
她依旧站在原地,握着那块微凉的“髓骨”,翘着二郎腿,身体陷在柔软的沙发里。窗外的雨声似乎变得更清晰了,敲打在玻璃上,发出细密而持续的声响。
她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提亚马特最后的话语。
夏弥…… 老板……
她需要重新审视这两个“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