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是被手机铃声硬生生从混沌的睡梦里拽出来的。他手忙脚乱地在枕头边摸索,眯着惺忪睡眼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大姐头”三个字时,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喂……大姐头?” “下来。”电话那头的声音干脆利落,不带丝毫商量的余地,随即挂断。
路明非愣了两秒,然后像屁股着了火一样弹起来,冲进洗手间胡乱用冷水抹了把脸,抓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就往身上套,头发乱得像鸟窝也顾不上了。
“啧啧啧,”芬格尔从上铺探出半个脑袋,看着路明非这火烧火燎的样子,摇头晃脑地感慨,“爱情这玩意儿,真是让人脱胎换骨啊师弟!想当年你可是天塌下来也要先打完游戏的主……”
路明非根本没空理他,嘴里叼着牙刷含糊地“唔”了一声,像阵风似的刮出了宿舍门,留下芬格尔在后面继续他的“爱情咏叹调”。
宿舍楼下,晨光正好,空气里带着青草和露水的清新气息。
林晚照今天果然没骑她那辆标志性的狰狞摩托,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棵梧桐树的阴影下,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着。她今天穿得很简单,一件修身的黑色短袖t恤,一条深色牛仔裤,脚上是同色的短靴,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那种咄咄逼人的攻击性,倒像是个起早等人的普通漂亮女孩——如果忽略她周身那层挥之不去的、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的话。
路明非一路小跑过来,在她面前停下,还有点微喘。
“大…大姐头,早啊。”
林晚照闻声抬起头,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让她的肤色看起来更显冷白。她没说话,目光在路明非那头乱发和没整理好的衣领上扫过,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像是错觉。
然后,她将一直插在外套口袋里的右手拿了出来,随意地递到他面前。
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一只棒棒糖。
包装纸是鲜艳的橙色,在清晨的光线下有些晃眼。
路明非愣住了,眼睛眨巴了两下,看着那只与他、与林晚照都格格不入的棒棒糖,大脑有点处理不过来这信息。这是……什么意思?
“接着啊,傻站着干嘛?”林晚照挑了挑眉,语气还是那种惯有的、带着点不耐烦的调子,但似乎没那么强的压迫感了。
路明非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接过。塑料包装纸在他手里发出细碎的声响。
“给你的。”林晚照言简意赅,重新低下头看手机,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任务,“橙子味的,比之前的那种甜很多,应该……不算难吃。”
路明非捏着那根棒棒糖,指尖能感受到塑料纸的光滑和里面糖球的坚硬轮廓。他看着林晚照低垂的侧脸,晨光勾勒着她利落的下颌线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变得很软,很轻。
他撕开包装纸,将橙色的糖球塞进嘴里。一股浓郁的人工香精甜味瞬间在舌尖炸开,甜得有些发腻,但对于几乎尝不出其他味道的林晚照来说,这大概是她能确认的、为数不多的“好味道”了。
“甜吗?”林晚照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路明非用力点头,嘴里含着糖,声音有些含糊:“嗯!甜!”
林晚照似乎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路明非看着她,嘴里是化不开的甜腻,心里是翻涌的、复杂的情绪。他想起昨晚芬格尔的话,想起那个联欢晚会,想起江底的金色血液……还有那个月光下的吻。
他不知道林晚照为什么突然给他糖,也许只是一时兴起,也许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安慰或奖励。
但他知道,这根普通的棒棒糖,在此刻,比任何东西都珍贵。
他就这么站在她旁边,安静地吃着糖,看着她玩手机。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两人身上,短暂地驱散了一些萦绕不去的阴霾。
至少在这一刻,风平浪静。
“咱们去哪玩?”林晚照收起手机,很自然地抬头问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啊?问我吗?”路明非嘴里的棒棒糖差点掉出来,手指着自己鼻子,一脸难以置信。他潜意识里觉得,行程这种事,永远是该由林晚照这种“帝王”角色一手敲定的。
“嗯,”林晚照用一种“不然还有谁”的眼神看着他,“不然还有谁?”
“哦,噢……”路明非的大脑cpU开始超频运转,搜索着所有可能与“约会”相关的词汇,但贫瘠的经历和突如其来的责任让他一片空白,“可是……我也不知道啊。”他老实巴交地承认,带着点不知所措的窘迫。
林晚照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偏了偏头,提出第一个方案,语气带着点尝试性:“那去看电影吗?”
这个提议过于“正常”,以至于路明非更惊讶了:“啊啊啊?这不对吧?今天不是还要上课吗?”学生的本能让他想起了课程表。
“我请到假了。”林晚照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似乎是来自校长办公室的批复邮件,“校长特批。”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让昂热亲自批假条是件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
路明非被这特权噎了一下,但还是努力思考着:“可是……最近好像没什么好看的电影啊……”他努力回想芬格尔前几天抱怨的院线片单,确实没啥值得贡献票房的。
林晚照顿住了。
她拿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神出现了片刻的放空,仿佛运行中的程序突然遇到了无法解析的指令,思维被卡住了。她预设的“提议-同意-执行”流程在第二步就遇到了阻碍。对她而言,“玩”这个概念本身就极其陌生,更别提具体规划了。看电影是她能想到的、最接近“普通人娱乐”的方式之一,此刻被否决,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推进。
短暂的沉默后,她再次尝试,这一次,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罕见的、甚至有些生硬的询问与征求意见的意味,与她平日里发号施令的姿态截然不同:
“那,那我们去水族馆?”
这个选项一出口,路明非瞬间福至心灵,像是破解了什么密码,脱口而出:“电影院、水族馆、摩天轮,‘约会三大圣地’……诺诺师姐跟你说的?”他几乎能想象出诺诺掰着手指头给林晚照“科普”常见约会场景的画面。
“……”
林晚照沉默了。
一种微妙的、类似于被戳穿后的窘迫感,极快地掠过她眼底,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她下意识地避开了路明非探究的目光,视线飘向旁边的梧桐树干,仿佛那上面的纹路突然变得极其有趣。
她没承认,但这沉默本身就是最肯定的回答。
路明非看着她这副难得吃瘪的样子,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原来无所不能的大姐头,在“玩”这件事上,笨拙得像个刚拿到新玩具却不知道开关在哪里的孩子。她只是在机械地执行某种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约会”应该有的流程。
他嘴里的棒棒糖化开最后的甜意,他把塑料小棍拿在手里,看着眼前这个试图用“标准答案”来和他“玩”,却接连受挫的林晚照,心头被一种柔软而酸涩的情绪填满了。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决定这次由他来主导。
“大姐头,”他声音不大,但很清晰,“那些地方……人太多了。我知道有个地方,人少,挺安静的,视野也不错……要不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