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极其凝聚、充满侵略性的白色光柱,如同利剑般从他们来时的方向直射而来,精准地穿透灌木的缝隙,将路明非和诺诺,以及他们面前那洼幽暗的泉水,都笼罩在了一片刺目的光明之中。光柱的边缘,甚至能看清空气中悬浮的细微尘埃和泉面蒸腾的若有若无的水汽。
是车灯。
而且,是紧贴着他们停放的布加迪威龙的车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映亮,两辆车的灯光在这片狭小的空地上形成了某种短暂的对峙般的覆盖。
引擎低沉的轰鸣声随之传来,不像布加迪那样狂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金属质感的沉稳。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布加迪的侧后方。
路明非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下意识地用手挡在眼前,心脏猛地一缩,刚才的片刻宁静被击得粉碎。诺诺也眯起了眼睛,但她脸上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丝玩味的弧度。
光线稍微偏转了一个角度,不再直射他们的眼睛,但依旧将这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路明非勉强适应了光线,顺着光源看去,一辆线条冷硬、通体漆黑的重型摩托车,正静静地停在那里。跨坐在摩托车上的,正是林晚照。
她似乎连衣服都没换,依旧是那身剪裁极佳的黑色男士礼服,只是外面随意地罩了一件同色的皮质机车夹克,拉链敞开着。短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拂过她光洁的额头和英气的眉眼。她一只脚撑地,另一只脚随意地踩在脚踏上,双手带着黑色的半指手套,松松地搭在车把上。整个人仿佛与身下的钢铁坐骑融为一体,散发出一种慵懒却极具压迫感的气场。
她的目光先是扫过那辆显眼的布加迪威龙,冰凉的视线在流线型的车身上停留了一瞬,仿佛在评估一件玩具。然后,她的视线越过车身,精准地落在了泉边刚刚把脚从水里抬起来诺诺身上。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路明非那张写满了“我完了”的脸上。
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那种介于调侃和危险之间的语气,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引擎的低吼和山风的呜咽,落在了路明非和诺诺的耳中:
“呵,我不在,你们俩……玩得挺高兴嘛?”
她的语调平缓,甚至没有明显的起伏,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敲在路明非的心尖上。他感觉自己像是早恋被班主任抓个正着的中学生,舌头打结,手脚冰凉,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老……老大……我……我们……”
诺诺却显得镇定自若得多。她甚至慢条斯理地拿起旁边的袜子,开始擦拭脚上的水珠,一边擦,一边抬头迎上林晚照的目光,脸上带着那种惯有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哟,晚照,任务结束了?真是好巧啊,在这荒山野岭也能碰上。”
林晚照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没有接诺诺关于“巧”的话茬,她的视线再次回到路明非身上,那眼神仿佛在说:“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诺诺擦干了脚,利落地穿上鞋袜,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她走到僵在原地的路明非身边,非常自然地伸出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路明非趔趄了一下。
她凑近路明非的耳边,用不大但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的音量,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语气说道:“呐,衰仔,看这架势……‘正主’来了。姐姐我就不在这儿当电灯泡,妨碍你们‘叙旧’了。”
说完,她根本不给路明非任何反应的机会,像是完成了一件有趣的恶作剧,心情颇佳地朝着林晚照的方向挥了挥手,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她径直走向那辆价格不菲的布加迪威龙,动作熟练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引擎再次发出低沉的咆哮,但这次不再是载着路明非逃亡时的狂野,而是带着一种轻松甚至戏谑的意味。诺诺降下车窗,对着依旧石化在泉边的路明非喊了一句:“车借我用用,你自己……嗯,想办法回去吧!”
话音刚落,布加迪威龙便一个利落的甩尾,调转车头,轮胎碾过碎石,溅起些许尘土,毫不留恋地沿着来时的山路飞驰而下,红色的尾灯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的拐角处。
巨大的引擎声远去,山顶瞬间恢复了之前的寂静,甚至比之前更加死寂。
现在,空地上只剩下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