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江水如同墨汁,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摩尼亚赫号在夔门湍急的暗流中颠簸,船灯像垂死巨兽的眼,在无边的黑暗中投下惨白的光斑。甲板上,混乱刚刚平息,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医护人员围着刚刚被拖上来的叶胜和酒德亚纪,紧急施救。两人剧烈咳嗽着,吐出浑浊的江水,脸色惨白如溺毙的鬼魂,但胸膛起伏——命保住了。潜水装置上的读数冰冷地停在“0%”,刺眼得如同嘲讽。
曼斯·龙德施泰特教授瘫坐在湿漉漉的甲板上,背靠着冰冷的船舷,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是冷汗和江水的混合物。刚才那短短几十秒,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看着林晚照——那个刚刚创造了神迹般的营救、此刻正站在船舷边的身影。
林晚照浑身湿透,黑色的潜水服紧贴身体,勾勒出精悍而冰冷的线条。水珠顺着她利落的短发不断滚落,滴在甲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她没有看被救起的两人,也没有看劫后余生、向她投来混杂着感激与惊惧目光的船员。
她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冰的刀,死死地钉在下方那一片吞噬了青铜城的、漆黑如墨的江水上。那里,仿佛有无形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恶意,如同实质的粘稠毒液,正从深渊中弥漫上来。她能感觉到,那东西…还在。那冰冷、古老、带着硫磺与死亡气息的意志,并未因叶胜和亚纪的脱险而消失,反而更加清晰、更加…饥饿。
“咳…咳咳…林专员…”曼斯挣扎着想站起来,声音嘶哑,“任务…任务完成了,东西我们也带回来了,叶胜和亚纪得救了,快回来!水下…水下还有东西!危险!”
林晚照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动一下。她只是随意地抬起手,甩了甩湿漉漉的短发。水珠飞溅,在船灯下划出几道短暂而冰冷的弧光。这个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近乎漠然的野性。
然后,她动了。
不是冲向船舱,而是走向甲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黑色长匣。她俯身,打开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柄狭长的唐刀。刀鞘漆黑,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种沉淀了无数杀戮的、内敛的凶戾气息。这是她的配刀——“狱劫”。
她抽出刀。刀身狭长,弧度优美,在船灯惨白的光线下,反射出幽冷如深潭寒月的光泽。刀锋薄如蝉翼,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锋锐感。她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刀身,仿佛在与老友低语。
“林晚照!!”曼斯教授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调,“你要干什么?!回来!这是命令!!”
他看到了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实质的杀意!那是对水下之物的杀意!
林晚照依旧没有理会。她反手将漆黑的刀鞘随意地扔在甲板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然后,她右手倒持“狱劫”,冰冷的刀锋紧贴着小臂。左手,则从腰间拔出一柄战术匕首,反握在手。
她走到船舷边,低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暗江水。琥珀色的眼眸深处,金色的火焰无声燃起,冰冷而纯粹。
“等我一下。”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只是在对江水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去…宰个东西。”
话音未落——
嗡——!
那股熟悉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势”再次降临!时间仿佛被强行拉长了一瞬!
在曼斯教授目眦欲裂的注视下,在船员们惊恐的抽气声中,林晚照的身影如同扑向地狱的黑色陨石,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防护,双手各持利刃,以最决绝的姿态,再次纵身跃入了那漆黑、冰冷、潜藏着致命巨兽的三峡江水中。
噗通!
水花比上一次更轻微,仿佛只是投入了一颗石子。
“这个疯子!!!”
曼斯教授冲到船舷边,对着下方瞬间恢复平静、只留下几圈细小涟漪的江面,发出了比刚才更加绝望、更加愤怒、也更加无力的咆哮,他的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钢铁船舷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无法理解。她刚刚完成了一次奇迹般的营救,为什么又要去送死?那水下的东西…连叶胜和亚纪都差点折在里面。她一个人,两把刀,没有任何深潜设备,下去干什么?
指挥室内,塞尔玛死死盯着声呐屏幕,脸色煞白如纸。屏幕上,代表林晚照生命体征的信号瞬间消失,而另一个巨大、模糊、散发着恐怖能量反应的红点,正在江底深处缓缓移动,那红点代表的生物力场强度,远超数据库中的任何已知龙类亚种,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了所有人的后背。
甲板上死寂无声。只有江风呜咽,吹得船旗猎猎作响,如同招魂的幡。曼斯教授无力地靠在船舷上,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江水,眼神空洞。他知道,这一次…恐怕连奇迹都无法拯救那个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