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池中央,林晚照的手搭在路明非的肩上,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引领着他随着音乐迈开步伐。她的舞步出乎意料地标准而优雅,带着一种属于男性的引导力和掌控感,完全弥补了路明非的笨拙和慌乱。路明非只能被动地跟着她的节奏,像个提线木偶,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机油味、雨水的清新以及一种冷冽的香水后调。
“老…老大…你怎么来了?”路明非结结巴巴地问,脚步差点踩到她的靴子。
“任务刚完,顺路过来看看你小子有没有给我丢人。”林晚照随意答道,带着他在舞池中旋转了一个圈,裙摆(虽然她穿的是裤子)划出利落的弧线,“看来来得正好。”
跳了一小段,路明非稍微放松了一些,虽然依旧僵硬,但至少能勉强跟上。然而,就在一个旋转之后,他赫然发现,握着他手、引领着他的人,变了。
不再是那个穿着男士礼服、短发利落的林晚照,而是不知何时出现的、穿着精致小西装的路鸣泽。小家伙正仰着头,对他露出一个带着邪气的笑容。
“我靠!”路明非差点叫出声,脚步一乱,“怎么是你?老大呢?”
“哥哥,和美女跳舞的时候分心,可是很不礼貌的哦。”路鸣泽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他手上的引导力道丝毫未变,甚至更加流畅精准,带着路明非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下腰动作,引得周围隐约传来几声低低的惊呼。
“那位‘老大’嘛,是个有趣的搅局者。”路鸣泽一边跳着娴熟的舞步,一边慢悠悠地说,金色瞳孔里闪烁着莫测的光,“总是试图打破既定的剧本……可惜,有些东西,不是她能插手改变的。”
说着,他空闲的那只手忽然抬起,用指尖在路明非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路明非浑身一颤。
瞬间,舞池璀璨的水晶灯、悠扬的音乐、周围的人群……一切都在他眼前扭曲、模糊、消失不见。
他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虚空,脚下是破碎的星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冲击着他的耳膜,带着太古的荒凉与威严。他看见巨大的阴影在黑暗中搏杀,利爪撕裂空间,金色的血液如同熔岩般泼洒。他看见高耸的、燃烧着的黑色王座,以及王座之下,堆积如山的白骨。
最后,所有的幻象凝聚成一条巨大无比的黑龙,它匍匐在尸山血海之巅,如同亘古存在的噩梦。它的鳞片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每一次呼吸都带起地狱般的风暴。
然后,那条龙……睁开了眼睛。
那双熔金般的、巨大无比的竖瞳,冰冷、漠然,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精准地看向了他。
路明非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战栗。
与此同时,现实中的舞池里,路明非的舞姿骤然改变。
原本被林晚照引导的、略显笨拙的步伐消失了。他的腰背挺得笔直,眼神虽然空洞,却隐隐燃起刺目的金色光芒。他反客为主,手上的力道陡然加大,步伐变得猛烈而狂烈,不再是优雅的华尔兹,更像是一场无声的、充满肃杀之气的搏杀与征伐。
他带着怀中的舞伴——此刻在旁人看来,依旧是林晚照——在舞池中激烈地旋转、踏步、回旋。动作充满了力量感和一种近乎暴烈的美,仿佛在与无形的敌人交锋,又像是在统御着千军万马。音乐似乎都跟不上他的节奏,被他强行拖拽着,变得激昂而充满张力。
宾客们有些惊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风格转变,但更多的是欣赏这充满力量感的舞蹈,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
幻象中,那黑龙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压迫。
现实里,路明非的舞蹈越发激烈,仿佛要将所有从幻象中感受到的恐惧与威严都发泄出来。
终于,幻象如同玻璃般骤然破碎。
音乐也恰好在此时奏响了最后一个音符。
路明非眼中的金光迅速褪去,狂烈的气息瞬间消散。他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以一个极其优雅却充满掌控感的姿势,一手轻扶着怀中人的腰,另一手与她十指相扣,微微俯身,做了一个标准的谢幕礼。
而他怀里的人,正是林晚照。她微微后仰,靠在他的手臂上,短发垂下,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波动,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路明非吓了一跳,像是被烫到一样赶紧松手站直,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知道老大有多么看重主导权,自己刚才那番“反客为主”的狂舞,简直就是作死。
“老…老大!”他慌忙道歉,“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刚才怎么了…我不是故意的…”
林晚照借着他的力道站直身体,随意地整理了一下并无线索的礼服前襟。她抬眼看了看路明非那副惊慌失措的衰样,又想起方才那短暂却不容忽视的、充满压迫感和力量的舞蹈,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露出一个极淡却真实的笑容。
“舞跳得还不错啊,衰仔。”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总算有点长进了。”
说完,她不再看愣在原地的路明非,转身便朝着大门走去,那身昂贵的男士礼服在她身上穿出了披风般的效果。侍者连忙将她的摩托车钥匙递还给她。
引擎轰鸣声再次响起,她跨上摩托,在一众复杂的目光中,如同来时一般,轰然离去,留下一个潇洒不羁的背影和一屋子尚未平息的低语。
路明非独自站在舞池中央,看着门口消失的尾灯,脑子里还回响着她最后那句话。
老大她……没有生气?
甚至还……有点欣慰?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那狂烈舞蹈中蕴含的、不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