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晨光显得格外惨淡,像是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着。林府内静得可怕,连平日里在枝头跳跃的雀鸟都销声匿迹,仿佛也感知到了这府邸中弥漫的死寂。
林修远在天亮前就醒了,或者说他根本未曾合眼。他那位曾在边关做过斥候的心腹护卫,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窗前,带来比昨日更加详尽的消息。
少爷,护卫的声音压得极低,府外现在至少有四批人轮流监视。除了明处的皇家侍卫,还有一批人藏在暗处,行事极为隐蔽。这些人眼神狠戾,行动时几乎不发出声响,依属下看,很可能是专业的杀手。
林修远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佩剑的剑柄。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却比预想中来得更快、更周密。
西边的几条小路都被盯死了,护卫继续禀报,特别是通往鹰嘴崖的那条樵夫小径,多了几个生面孔,虽然打扮得像樵夫,但虎口都有厚茧,分明是常年握兵器留下的。
林修远沉默地点了点头,示意护卫退下。他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枯黄的草坪,心头沉甸甸的。这条通往鹰嘴崖的小路,是他精心挑选的逃生路线之一,如今看来,对方早已洞悉了他们的一切打算。
与此同时,林清月也早早起身。她敏锐地注意到父亲林文正今日的不同——这位向来注重仪表的吏部尚书,此刻官袍上竟有一块明显的墨渍,袖口处更是皱皱巴巴,显然是一夜未眠、心神不宁所致。
父亲,她轻声走近,为他斟了一杯热茶,外面的情况......
林文正缓缓抬首,眼中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得厉害: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陛下这是要让我们......自生自灭。他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茶水在杯中漾起细小的波纹。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敲碎了林清月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
随着日头升高,府外的骚动开始升级。午时刚过,只听一声,林府的外墙被泼上了腥臭难闻的污物。几个自称受害者家属的人在府外哭天抢地,声嘶力竭地控诉着林家工坊的如何害得他们家破人亡。
更有人抬着粗制滥造的当众砸毁,碎片四溅,引得围观的百姓阵阵叫好。这些做工粗糙,与林家工坊精雕细琢的成品相去甚远,显然是有心人特意仿制,用来煽动民愤的。
他们在为最后的清算铺路。林清月透过门缝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声音冰冷,民怨积累到一定程度,陛下出手就名正言顺了。
林母站在廊下,听着外头越来越大的喧哗声,双手死死攥着帕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强忍着泪水,却掩不住眼中的绝望。
夜色如墨般浸染天际,墨渊如同融入夜色的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听雪轩外。
一直守在窗边的云汐立即推开窗户,眼中满是急切。
墨渊微微颔首,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几乎难以捕捉:查到一批人,与前朝有关。他们分散在城中各处,计划在混乱时强攻救人。
云汐的心猛地揪紧。这些人的无异于自投罗网,只会给皇帝更多剿灭林家的借口。
此外,墨渊顿了顿,继续道,市井间的流言,已经查明是由几个与宫中有联系的帮派在暗中推动。他们在各处酒馆、茶楼安插人手,刻意散播对林家不利的言论。
这些消息交织在一起,描绘出一幅比想象中更加凶险的图景。云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沉思片刻后,她抬起头,目光坚定:能给他们传个话吗?告诉那些前朝的人:他们的心意我领了,但现在行动只会害了所有人。请他们......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墨渊深深看了她一眼,那双总是冰冷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什么,随即又恢复了往常的沉寂。他无声地点了点头,身影再次融入深沉的夜色中。
第二日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压抑中缓缓流逝。
林修远在房中反复擦拭着佩剑,剑身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青光;林清月默默地将可能牵连他人的书信一封封投入火盆,跳动的火苗映照着她凝重的侧脸;林文正独自枯坐在书房中,仿佛在与无形的命运做最后的抗争;林母则强撑着打理内务,眼角却不时闪过晶莹的泪光。
听雪轩内,云汐倚窗而立,望着府外隐约晃动的火把光影。阿七又一次为她涉险而去,而明日,就是皇帝给出的最终期限。
时间的流逝从未如此令人窒息,每一刻都像是沙漏中不断减少的沙粒,预示着那悬在头顶的利剑,正在一寸寸地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