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流转,窗外的世界早已被皑皑白雪覆盖,屋檐下挂着晶莹的冰凌,呵气成雾。距离那次震动京城的围府风波已过去一段时日,林府的日子,仿佛真的随着“集音觅友”的成功与时间的抚慰,驶入了一段平静温和的航道。
生意日渐回暖,府中气氛松弛下来,下人们的脸上不再是惊弓之鸟般的惶恐,多了几分临近岁末的期盼与忙碌。扫尘、备年货,空气里开始弥漫起一种节日前特有的、带着烟火气的暖意。
云汐(林微澜)彻底融入了这个家庭。她习惯了每日清晨向父母请安,与二姐林清月一同核对年节往来的礼单,或是窝在烧着暖炕的屋里,继续琢磨她的锦匣新花样。林母会拿着新裁的冬衣来让她试穿,絮叨着过年要打扮得喜庆些;林父虽依旧严肃,但会在饭桌上偶尔问及她“工坊”的进展;林修远则会兴致勃勃地和她商量着年节时挂什么样的灯笼,写什么样的春联。
这种被家人环绕、被琐碎而真切的温暖包裹的感觉,对于灵魂来自异世的云汐而言,陌生而珍贵。她不再是孤独的漂泊者,而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共同期待着一年之中最重要的团圆时刻。心底那份因轮回而生的疏离感,在这些充满人间烟火气的日常中,一点点被焐热、融化。
墨渊(阿七)依旧沉默地守卫在听雪轩附近,呼出的白气迅速消融在寒冷的空气里。但他的存在,似乎也悄然融入了林府这深冬的日常轨迹。
这日午后,云汐在烧得暖融融的屋里,对着一个做坏了的、针脚歪斜的暖手筒较劲。那是她前些日子兴致勃勃想亲手做的,结果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女红。
铃铛在一旁看得直跺脚:“小姐,这都快过年了,您就别折腾这个了,让绣娘们做吧,保准又好看又暖和!”
云汐却摇摇头,带着几分固执的可爱:“不行,我都做到一半了,总要把它完成。”她想着,哪怕做得不好,也是自己的一份心意。
墨渊守在门外,隔着棉帘,能隐约听到里面主仆二人的对话。他目光掠过庭院中洁净的白雪,以及廊下悬挂着的一排准备过年用的、新糊的红色灯笼胚子。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如同冬日里罕见的暖阳,悄然浸润着他冰封的心湖。那不是激动,不是狂喜,而是一种……近乎停滞的、沉甸甸的安宁。在这里,似乎连时间的流逝都带着温度。
他甚至开始习惯厨房大娘特意给他留的、总是热乎乎的肉包子,习惯林修远吩咐下人给他也备上一份厚实新冬衣时的随意,习惯这府中上下,渐渐将他视为一份子(哪怕是个沉默的背景)的寻常态度。他依旧是“阿七”,是护卫,但在这里,他似乎触摸到了一种名为“归属”的轮廓。
傍晚时分,云汐终于将那惨不忍睹的暖手筒勉强收口,自己看着都忍不住笑了。
她掀开棉帘,一股冷风卷入,也带来了她带着成就感的轻快声音:“阿七,你看!虽然丑了点,但总算做好了!”
墨渊转头,目光落在她手中那团实在称不上美观的物事上,又对上她被屋里热气熏得微红、带着笑意的脸颊。寒风拂过,他看到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沉默着,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云汐便心满意足地抱着她那“杰作”缩回屋里去了,帘子落下,隔开了外面的严寒。
墨渊重新将目光投向暮色中渐次亮起的灯火,以及被雪光映得微亮的庭院。
“这就是……‘年’的味道么?”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悄然浮现。作为“玄枭”的他,从未有过“年”的概念;而作为“阿七”的他,似乎正被这股强大而温暖的世俗洪流,不由自主地包裹着,向前推去。
他知道危机如同这冬夜下的冻土,并未消失。但此刻,站在这片为他(哪怕只是顺带)也亮起的灯火下,他愿意让这份陌生的暖意,多停留一刻。
深冬严寒,林府内的暖意,却因着“年”的临近,愈发浓稠,抵御着外界的一切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