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晨曦艰难地穿透笼罩在京城的薄雾,却驱不散林府上下的压抑。墨渊值守了后半夜,眼中不见疲惫,只有一片沉冷的清醒。他发出的求证讯息如同石沉大海,组织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回答——默认了暗香传达的信息。
期限的最后一日,开始了。
他站在听雪轩外,身形笔直如松,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不放过庭院中的任何一丝动静。晨露在草叶上凝结,折射出微弱的光,却照不亮他心头的阴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正以听雪轩为中心,缓慢而坚定地收紧。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要耗费比平日更多的力气。
晨起的丫鬟们如常洒扫,铃铛端着热水进出,一切看似与往常无异。但细看之下,便能发现她们的动作比平日更加轻缓,交谈声也压低了几分,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恐。连枝头的雀鸟都显得格外安静,不再像往日那般叽叽喳喳。
早膳时分,林父未如往常般身着朝服准备上朝。管家来报时,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只言老爷身体不适,告假一日。这简单的“告假”二字,在此时此地,却重若千钧。
云汐(林微澜)前往正院请安时,明显感觉到父母笑容下的勉强。林母拉着她的手,细细问了她昨夜睡得可好,早膳用了多少,关怀备至,指尖却冰凉,在她手背上无意识地摩挲着,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
“微澜,”林父的声音比往日沙哑,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今日……便在院中好好休息,莫要外出了。”他的目光掠过云汐苍白的小脸,最终与门外的墨渊有瞬间的交汇。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一种沉重的托付,以及更深沉的、仿佛已预见某种结局的悲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墨渊垂眸,避开了那令人心悸的注视。他知道,林父林母并非对危机一无所知,他们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做最后的坚守。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像枷锁,也像烙印,让他无法退缩。
午后,墨渊借口巡查府邸周边,再次确认了那些隐匿的监视者。他如幽灵般穿过回廊,绕过假山,敏锐地感知到暗处的视线。人数似乎增加了,而且分布更具章法,隐隐形成合围之势,封锁了所有可能进出的路径。这些人的隐匿方式,气息收敛的程度,并非影阁惯用的手法,更像训练有素的……军中斥候,或者说,是某些见不得光的皇家暗卫。这进一步印证了他的猜测,那股欲置云汐于死地的力量,确实来自庙堂之上,且地位极高。
他在回廊转角,与匆匆走过的林修远擦肩而过。这位林家大哥脸色铁青,眼中布满血丝,手中紧攥着一封书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信纸边缘已被捏得皱皱巴巴。他看到墨渊,脚步微顿,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看好她。”随即,他不再停留,快步离去,背影带着一种奔赴战场的壮烈与沉重。
整个林府,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最后的期限像一把缓缓落下的铡刀,悬在每个人的头顶,所有人都能听到那令人齿冷的、越来越近的摩擦声。压抑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连穿梭的下人都低着头,步履匆匆,不敢多言。
暮色再次降临,比昨夜更沉,更重,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绒布,将天地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听雪轩内早早点了灯,昏黄的光晕透过窗纸,在渐浓的夜色中显得格外脆弱。
云汐坐在窗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抚琴或看书。她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却照不亮她眼底深处的迷茫与不安。她虽不完全明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府中这令人窒息的气氛,父母兄长异常的凝重,以及阿七身上那股日益冷冽的气息,都让她清晰地感知到,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她,似乎正处于风暴的中心。一种莫名的、沉重的负罪感,悄然爬上心头。
墨渊站在她看不见的阴影里,如同沉默的守护神。他体内的那把“刃”不再颤抖,所有的挣扎与犹豫,在期限将至的巨大压力下,在目睹林家上下这份无声的煎熬后,反而沉淀为一种冰冷的、背水一战般的坚定。左臂伤口传来隐隐的刺痛,提醒着他昨夜的凶险,也淬炼着他的意志。
他知道,暗香很快就会再次出现,带来组织最终的态度,或者是……杀戮的指令。他也知道,无论组织是否回复,无论那所谓的“交易”背后是何种真相,他的答案,在晨曦初露、看到林父那绝望而恳求的眼神时,就已经不会改变。
夜色浓稠如墨,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期限的最后一刻,如同悬在弦上的箭,即将离弦。墨渊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全身的感知提升到极致,等待着最终审判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