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如纱,笼罩着栖云观的断壁残垣。
云汐坐在一块半截的石碑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粗糙的石面。昨夜的噩梦余悸未消,那些纷乱的记忆碎片像水底的暗礁,在她心海中若隐若现,让她心神不宁。
墨渊在不远处,正以指代笔,在一块相对平整的青石上刻画着加固此地气息的阵图。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历经千锤百炼的精准与优雅。阳光穿过雾气,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沉静而可靠。
可云汐看着这样的他,心中却升起一丝莫名的距离感。他像一座深潭,她能看到水面倒映的蓝天,却永远无法窥见潭底沉积了千年的泥沙。
“墨渊,”她忍不住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晨雾中显得格外清晰,“那些记忆……你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记得所有的一切吗?”
墨渊刻画符文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流畅地继续。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一声应答,轻飘飘的,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云汐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她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种沉重的负担。
“一定……很辛苦吧。”她轻声说,带着心疼,也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因无法分担而产生的愧疚。
这一次,墨渊停下了动作。他转过身,晨雾中,他的目光深邃如同古井,落在她身上。
“习惯了。”他说道,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习惯了。
多么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云汐一下。她宁愿他诉说,宁愿他抱怨,甚至宁愿他流露出痛苦。而不是这样,将千年的煎熬,化作一句云淡风轻的“习惯了”。
这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一个无法真正走入他内心的……旁观者。
为了驱散这令人窒息的隔阂感,云汐站起身,走到他身边,看向那块青石上已然成型的阵图。线条繁复而玄奥,蕴含着稳定空间、净化能量的力量。
“这个阵图,看起来很古老。”她试图寻找共同话题,指尖虚点着阵图的一角,“是……你某一世学来的吗?”
“第三世。”墨渊答道,目光重新落回阵图,指尖凝聚微光,开始为阵法注入启动的能量,“那时我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云汐正屏息听着,等待他讲述那段她毫无印象的过往。可他停住了,只是沉默地完善着阵法。
一种微妙的尴尬在空气中弥漫。
云汐忽然意识到,对她而言是新鲜故事的“第三世”,对他而言,可能是另一场不堪回首的惨痛经历。她的好奇,无异于在揭开他早已结痂的伤疤。
她讪讪地收回手,不再追问。
阵法完成,淡淡的荧光亮起,将周围的雾气驱散了些许。力量是圆融的,合作是无间的,可两人之间,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
他记得所有,而她一无所知。
他背负所有,而她无法分担。
这份认知,像一道悄然裂开的缝隙,横亘在两人看似亲密无间的距离之间。
雾气渐渐散去,阳光变得明亮起来。
墨渊看着完成阵法,走到庭院中央,检查着之前清理守契人残留的痕迹,背影依旧挺拔如山。
云汐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爱他,这份感情真实不虚。可此刻,这份爱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她伸出手,灵魂深处的同心珏传来温热的搏动,与她共鸣。这力量源于他们共同的灵魂本源,强大而和谐。
可为何,拥有如此强大联系的两个人,却会因为记忆的有无,而感到咫尺天涯?
阳光温暖,废墟依旧。新生带来的喜悦,已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悄然覆盖。
那是对未知过往的恐惧,也是对无法触及所爱之人内心最深痛苦的……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