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奔逃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东方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墨渊才终于在一片位于山脊背阴处的乱石林中停下脚步。这里怪石嶙峋,形成天然的屏障与遮蔽,视野相对开阔,能观察到山下大片的区域。
他小心地将云汐放在一块相对平整、背风的巨石下。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先前强行催动灵魂之力施展大范围净化,几乎掏空了她的精神本源。
阿鬼紧随而至,他气息也有些紊乱,持匕首的手臂上留下几道被蚀魂虫能量擦过的、泛着幽绿寒气的浅痕,正被他用自身力量缓缓逼出、消融。
晨曦微露,山林间弥漫着破晓前的清冷与潮湿。
墨渊蹲下身,指尖轻轻搭在云汐腕间,一股精纯而温和的灵魂之力,混合着同心珏的平衡意念,缓缓渡入她体内。他没有治愈法术,但这源于同源契约的力量,对于修复灵魂层面的消耗与损伤,有着最好的效果。
云汐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长睫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墨渊近在咫尺的、写满凝重与担忧的脸庞。
“感觉如何?”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还好。”云汐试图坐起身,却感到一阵强烈的虚弱感,只得重新靠回石壁上,“就是……没什么力气。”
“你的灵魂之力消耗过度,需要时间恢复。”墨渊收回手,眉头紧锁,“下次,不要如此勉强。”他的语气带着命令式的关切,但眼底深处,那抹因她力量透支而引发的焦躁,再次隐约浮现。
云汐捕捉到了他那一闪而逝的情绪,心中微动。她轻轻抬手,抚上自己胸口,那里,同心珏正传来微弱却稳定的温热,滋养着她干涸的灵魂。
“当时……没有别的选择。”她轻声解释,目光望向山下那片逐渐被晨光照亮的、他们来时奔逃的山谷,“那种情况下,我们必须冲出来。”
墨渊沉默了片刻,站起身,走到石林边缘,眺望远方。他的背影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挺拔而孤寂。
“我知道。”他背对着她,声音平静无波,“但我们的敌人,不仅仅是这些虫豸。真正的考验在栖云观。你必须保持最佳状态,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份未尽的言语,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两人心头。
否则,他们将再次面对那循环了千百世的、注定的结局。
阿鬼处理完手臂上的伤势,走到墨渊身边,低声道:“主人,虫潮退得蹊跷。不像是因为追不上,更像是……接到了某种指令,主动撤退。”
墨渊眼神一凛:“说下去。”
“它们完全有能力持续追击,消耗我们,直到更高阶的守契人降临。但它们在包围圈被云汐小姐强行撕开后,并未死缠烂打,而是迅速消散。”阿鬼分析道,眼神锐利,“这更像是一次……试探。或者说,一次精准的‘压力测试’,旨在摸清云汐小姐对同心珏力量的掌握程度,以及……她的极限。”
云汐闻言,心中一寒。如果阿鬼的推测是真的,那意味着守契人对他们的了解,远比他们想象的更深。他们就像是被放在实验台上的小白鼠,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观察之下。
墨渊的脸色更加阴沉。他回想起茶楼雅间那道冰冷的视线,以及虫潮退去时那无声的秩序感。
“他们在逼我们。”墨渊的声音冷得像冰,“逼我们尽快前往栖云观,逼我们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进行最后的决战。”
他回身,目光落在云汐依旧苍白的脸上,那抹焦躁终于无法抑制地在他眼中凝聚、翻涌。
“你的成长速度,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也超出了……我的预期。”他走到云汐面前,蹲下,平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近乎严厉的紧迫感,“但这还不够!栖云观的反噬,远非虫潮可比!我们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更完美的掌控!否则,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都将毫无意义!”
他的情绪罕见地有些失控,千百世积累的失败阴影,如同梦魇般在这一刻攫住了他。他太害怕再次失去了。
云汐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与焦灼。她忽然明白,他背负的,远比她想象的更多、更沉。
她没有因他的严厉而感到委屈,反而伸出手,轻轻覆上他紧握的拳。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温柔与坚定。
“墨渊。”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看着我。”
墨渊抬起眼,对上她清澈而坚定的目光。
“我不会倒下。”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灵魂深处的同心珏随着她的誓言,散发出温暖而稳定的光芒,“无论前方是什么,这一次,我们一起面对。你的道,我的道,不再冲突。我们要走的,是第三条路。”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抚平了墨渊眼中翻涌的焦躁。他紧握的拳头,在她的掌心下,缓缓松开。
晨曦终于突破了山脊的阻挡,金色的光芒洒落,驱散了夜色的最后一丝阴霾,也照亮了乱石林中,相互依偎、共同面对宿命的两人。
裂痕在理解与承诺中悄然弥合,而通往最终战场的路,已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