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彻底沉入远山,小院被暮色与渐起的灯火温柔包裹。民宿内,云汐缓缓收回按在搪瓷盆上的手,额角的细汗和眼中的兴奋尚未完全消退。初次成功运用“平衡”之力干预物质微观结构,让她对前路生出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然而,这份初生的喜悦,很快便被墨渊接下来凝重的话语打断。
“我们在此地运用同心珏的力量,尤其是深度共鸣与尝试干预规则,并非毫无代价。”墨渊走到窗边,并未拉开窗帘,只是静静站立,仿佛在倾听着什么无形之物。“它会留下‘涟漪’。”
“涟漪?”云汐心下一紧。
“能量层面的涟漪。”墨渊转过身,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守契人维护着轮回契约的‘秩序’,他们对任何试图挑战、乃至仅仅是‘扰动’这份秩序的力量,都如同鲨鱼嗅到血腥。同心珏的力量,本质上是与现有契约规则相悖的‘异数’,每一次较大程度的动用,尤其是在试图‘修正’或‘平衡’时,都会在规则的‘水面’上激起波纹。”
他走到桌边,用手指蘸了杯中些许冷水,在木质桌面上轻轻点下一滴。水珠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纹路。
“我们之前在山林、在安全屋,动用力量,如同在汹涌江河中投入石子,涟漪很快被更大的波涛吞没,难以追踪。但在这里……”他的手指在桌面上划了一个圈,象征着小院,象征着清河镇,“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石。涟漪虽依旧微弱,但传播得更远,也更……清晰。”
“您是说,‘博古轩’那次,还有刚才的练习……都被他们察觉了?”云汐感到一阵寒意。
“感应到了大致方向,是必然的。”墨渊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博古轩’那次,同心珏与‘心痕映轨图’共鸣,动静不小。方才我们的练习,虽极力收敛,但那种试图‘介入规则’的尝试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信号。他们或许无法立刻精准定位到这间屋子,但确定我们就在清河镇,甚至大致锁定在老城区,并非难事。”
他看向云汐,眼神深邃:“还记得我们共脉时,感知到的那个‘青铜轮盘’虚影吗?”
云汐点头,那布满符文锁链、散发着幽绿光芒的轮盘,以及端坐其上的黑袍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记忆犹新。
“那很可能就是守契人用以监控轮回轨迹、捕捉‘涟漪’的‘器’。”墨渊沉声道,“它就像一张覆盖天地的蛛网,任何触碰,都会被网中央的捕食者感知。我们之前能躲藏,一是依靠距离和环境干扰,二是动作不大。但现在,我们为了寻找出路,主动触碰了这张网的核心区域。”
仿佛是为了印证墨渊的话,云汐灵魂深处的同心珏,毫无征兆地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明确指向性的寒意!
那感觉并非直接的攻击,更像是一道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视线”,如同探照灯的光柱,从极高极远的虚空深处扫过,其边缘似乎刚刚擦过了这座小院所在的区域!
云汐猛地捂住胸口,脸色微白。
墨渊显然也通过共脉感知到了这瞬间的异样,他眼神一厉,瞬间将自身气息与能量波动收敛到近乎虚无的状态,同时用目光示意云汐照做。
两人屏息凝神,如同融入墙壁的影子。
那冰冷的“视线”并未停留,似乎只是例行的、大范围的扫描,缓缓移开了。
但那一瞬间被窥视的感觉,真实不虚。
“他们……在撒网。”云汐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
“嗯。”墨渊走到门边,透过极细的门缝观察着寂静的院子,“大规模的精准扫描消耗必然巨大,他们无法持续进行。这更像是一种区域性的确认和施压。他们在告诉我们,也知道我们明白——我们已被纳入网中。”
房间内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
希望与危机,如同双生藤蔓,紧紧缠绕。他们找到了前进的方向和方法,每一点力量的提升,却也同时是在为敌人点亮引路的烽火。
“艺术节……”云汐忽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们必须去。”
墨渊看向她,明白了她的意思。既然隐藏已非万全之策,那么,与其被动地在这小院里等待网口收紧,不如主动踏入那场喧嚣。在人群的洪流中,或许能最大限度地干扰那冰冷的“视线”,并利用这最后的机会,寻找那渺茫的突破口。
“嗯。”墨渊颔首,眼中是同样的决断,“就在明日。”
夜色渐深,小院愈发宁静。
但在这宁静之下,猎手与猎物之间,那场跨越了规则层面的追索,已然进入了新的、更加危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