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筏在黎明前最浓重的夜色中,悄然抵近清河镇。河水在此处变得平缓,两岸出现了人工砌筑的石阶和零星停泊的小船。空气中,山林特有的清冽被水汽、隐约的炊烟与沉睡小镇的安宁气息所取代。
三人将木筏藏匿于一丛茂密的芦苇后,涉水上岸。冰冷的河水浸湿裤脚,带来一阵寒颤,却也仿佛洗去了连日奔逃的紧张与风尘。
眼前的清河镇在熹微晨光中显露出温婉轮廓。青瓦白墙的民居沿河迤逦,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反射着微光,几座古拙的石拱桥静卧水上。一切都沉浸在将醒未醒的静谧里,与之前危机四伏的山林、冰冷压抑的安全屋判若两个世界。
云汐有一瞬的恍惚,仿佛从一个无尽的血色噩梦中,骤然跌入了被遗忘已久的、平静的人间。
“收敛所有气息,能量波动尤其要内敛。”墨渊的声音低沉严肃,将云汐从短暂的失神中拉回。他已戴上普通鸭舌帽,帽檐压下,遮住过于锐利的眼神,沾满尘土的外套被反穿,露出相对干净的里衬。阿鬼则如同变戏法般,从随身紧凑的行囊里取出几件半旧的普通衣物,三人迅速更换。
云汐换上素色针织开衫与深色长裤,将长发用普通木簪挽起,焦尾琴匣用深布包裹背好,俨然一位带着乐器、清晨赶路的文艺青年。
墨渊审视她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跟我来。”他率先走上青石板路,步伐节奏变得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平常,收敛了所有属于猎食者的警觉与迅捷。
云汐深吸一口气,学着墨渊的样子微微低头,同时将心神沉入灵魂深处。她引导着同心珏的金白色力量,不再向外探知,而是如织就一件无形薄纱,轻柔笼罩住三人。这层能量外衣极微弱,却带着“平衡”与“和谐”的韵律,努力将他们的存在感与周围尚未完全苏醒的城镇气息同调,如同隐去鳞甲的光泽,潜藏入一片安全的灰幕之中。
效果显着。她能模糊感觉到,那些代表守契人的“冰冷污渍”感,被有效地隔绝在外,变得遥远而模糊。小镇的安宁本身,成了他们临时的庇护所。
他们在一家刚卸下门板、升起灶火的早点铺子角落坐下,点了最寻常的豆浆油条。热腾腾的食物下肚,暖意驱散了身体的寒意与疲惫。
“需要一个临时落脚点,不能住店。”墨渊借着喝豆浆的动作,声音压得极低,“身份信息不安全。”
阿鬼点头,目光扫过渐有人迹的街道:“我去寻,老城废弃院落,或现金短租的民宿。”
“谨慎。”墨渊嘱咐。
阿鬼无声起身,汇入门外稀疏的人流。
早点铺子里,灶火的噼啪声、碗碟的轻碰声交织。无人留意角落这对看似普通的男女。云汐小口吃着油条,目光却被斜对面一家名为“博古轩”的旧书店吸引。店面古旧,木招牌饱经风霜,橱窗内陈列着泛黄书籍与几件文房小物。
就在她目光掠过橱窗时——
胸前的同心珏,蓦地传来一阵温和的、如同被清泉洗涤般的悸动!并非预警的灼热,而是一种奇异的吸引与共鸣!
她倏然看向墨渊,他也正看向那书店,眼神微凝。共脉之下,他亦感知到了这异常的波动。
“那家店……”云汐以眼神示意。
“有东西。”墨渊言简意赅。同心珏的感应不会错。
会是希望的线索,还是另一个精心伪装的陷阱?此刻状态未复,贸然探查风险极大。
就在两人权衡之际,早点铺柜台上那台老旧电视机里,传出了早间新闻的女声:
“……本市即将举办‘传统文化艺术节’,旨在弘扬国粹……届时将有古琴、书画等多门类展览与交流活动,欢迎广大市民……”
古琴艺术节?
云汐与墨渊目光再次交汇,皆看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亮光。
这或许是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云汐与她的焦尾古琴,合理地融入人群,更好地隐藏身份,甚至……借此接触可能存在的、与过往关联线索的机会。
潜入人间,并非一味蛰伏。
有时,立于光影交织之处,反是最深沉的隐匿。
墨渊放下手中的豆浆碗,目光最后扫过那家透着神秘的“博古轩”,落回云汐身上。
“先等阿鬼消息。然后,”他声音低沉,带着决断,“我们需要两张艺术节的‘入场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