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你说了什么?”
墨渊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静,仿佛暴风雨前沉闷的空气。他站在包厢门口,身形挡住了大部分光线,投下的阴影将云汐完全笼罩。
云汐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警惕、凝重,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近乎恐慌的东西。他在害怕。害怕徐伯对她说了什么。
这个认知,像一点星火,落入了云汐心中那片被困惑和不安笼罩的荒原。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目光毫不退缩地回视着他。“他问我叫什么名字,”她清晰地复述,声音在寂静的包厢里显得格外清晰,“还说……我的眼睛,和‘她’当年一模一样。”
她紧紧盯着墨渊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果然,在听到“‘她’”这个字的瞬间,墨渊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下颌线绷得更紧。虽然他极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那瞬间泄露出的震动,没有逃过云汐的眼睛。
他知道“她”是谁。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一个糊涂老人的胡言乱语,不必放在心上。”墨渊移开视线,语气重新变得冷淡,试图将刚才的一切轻描淡写地揭过,“我们该走了。”
又是这样。回避,否认,试图将她推开。
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混合着被跟踪的恐惧、对未知的茫然,以及被他一次次推开的委屈,在此刻骤然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糊涂?胡言乱语?”云汐向前一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拔高,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墨渊,你到底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那个徐伯认识‘她’!那个可能是我前世的人!你也认识!你一直都知道我们之间有着某种该死的、纠缠不清的联系,对不对?!”
她的质问像一把尖刀,刺破了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维持着平静的窗户纸。
墨渊猛地转回头看她,眼神锐利如冰锥,声音也冷了下去:“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有些真相,知道了只会带来痛苦和危险!像今天这样被跟踪,甚至更糟!”
“所以你就选择什么都不说,让我像个傻子一样活在恐惧和猜测里?”云汐寸步不让,眼圈微微泛红,“这就是你的保护?用沉默和疏离把我蒙在鼓里?”
“这是唯一能让你远离这一切的方法!”墨渊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怒火,那是一种长久以来背负着重担却无人可诉的疲惫与焦躁,“平凡地过完这一生,不好吗?”
“不好!”云汐几乎是喊了出来,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盈满眼眶,“如果那些记忆是真的,如果那些痛苦和……和爱也是真的,那我就有权利知道!我不是你需要小心翼翼护在身后的瓷娃娃!我们是绑在一起的,无论你承不承认!”
“爱?”墨渊像是被这个字眼烫到了一般,猛地打断她,脸上闪过一丝近乎狼狈的痛楚,但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你懂什么是爱?凭借几段不知真假的碎片?那只是轮回产生的错觉!是诅咒留下的残影!”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云汐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近乎残忍的决绝。他不仅在否定真相,他甚至在否定他们之间可能存在过的所有情感。
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包厢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交错着,证明着刚才那场激烈的冲突。
良久,云汐抬手,用力抹去眼角的泪水。再抬起头时,她的眼神里多了一种被伤痛淬炼过的坚定。
“是错觉也好,是残影也罢。”她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但那些感觉,那些画面,那些一次次引领我走向你的牵引,是我亲身经历的。你可以否认,可以逃避,但我不会。”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自己去找出真相。无论那是什么。”
说完,她不再看他,拿起自己的包,绕过他,径直向包厢外走去。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墨渊僵立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他紧紧闭上双眼,眉宇间刻满了深沉的痛苦与挣扎。
他听到她穿过走廊,脚步声坚定而清晰,然后是竹帘被掀开的声响,最后,一切归于寂静。
她走了。
带着满心的伤痕,和他亲手斩断的、她伸出的求助之手。
他缓缓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那池静水。水面上,竹影摇曳,再也无法恢复之前的平静。
他以为将她推开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可当她真的转身离去,毫不犹豫地走向那片他深知其危险的迷雾时,他才发现,那种即将再次失去她的恐慌,远比直面任何诅咒和敌人,更让他恐惧千倍万倍。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乌云聚拢,预示着又一场风雨将至。
而他,只能独自站在这片山雨欲来的沉寂里,品尝着自酿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