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辑录》的书页在指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时光在其上流淌过的叹息。字是竖排繁体,墨迹深浅不一,带着手工雕版印刷特有的朴拙感。
云汐盘腿坐在沙发上,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她周身投下一道温暖的光柱,尘埃在其中缓缓浮动。她摒弃了所有杂念,全身心地沉浸到那些泛黄的字句里。
起初几篇,记录的不过是些乡野怪谈、山精志异,虽离奇,却与她自身的遭遇相去甚远。她耐着性子一页页翻过,直到目光被一篇题为《契缘》的短文吸引。
“…世有痴缠,源于宿契。或恩或怨,或情或债,念念不忘,则因果成环。有极情者,执念撼动天地法则,可立‘心誓’,以魂为契,以运为注,纵轮回百转,亦难挣脱。然心誓若悖,两相冲突,则成死结,世世纠葛,世世皆殇,如双星轨错,永无交汇之期…”
云汐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心誓”、“以魂为契”、“两相冲突”、“世世皆殇”……这些字眼,像一把把钥匙,精准地插入了她心中那把混乱的锁。她之前模糊的猜测,似乎在这里找到了古老而隐秘的印证。
难道,她和墨渊之间,就是这样一种“冲突的心誓”?
她迫不及待地继续翻阅,指尖都因急切而微微颤抖。在另一本名为《尘梦琐记》的杂录中,她又发现了一段让她脊背发凉的记载:
“…曾闻一对痴男怨女,世世相寻,世世相负。男子每世皆战死沙场,女子每世皆郁郁而终。后有通灵者观之,言其首世,男立誓‘护卿万世长安’,女立誓‘换君生生无恙’。然‘长安’需太平盛世,‘无恙’需远离杀伐。二者之愿,竟如水火同炉,互为因果,互成劫难,故轮回不止,悲剧不休。嗟乎,情至深处,竟成桎梏…”
“护卿万世长安”……
“换君生生无恙”……
云汐喃喃念着这十二个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这记载中的情形,与他们何其相似!虽然细节不同,但那核心的矛盾——两个出于深爱、却彼此冲突、无法两全的誓言,构成了一个无解的轮回死局!
沧溟老板给她这些书,绝非无心之举。他是在用一种不着痕迹的方式,向她揭示真相的轮廓。
她放下书,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带着雨后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沉重。如果记载是真的,那么她和墨渊,岂不是陷入了一个永恒的悲剧循环?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努力,在立誓的那一刻就已被注定?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升起的瞬间,她脑海中猛地闪过墨渊在雨夜中离去时,那沉默却挺直的背影。
他知不知道这个真相?
他是不是……一直在独自对抗这看似不可逆转的命运?
这个想法像一簇微弱的火苗,在她冰冷的心底燃起。如果只有她一个人迷茫无助,或许她会选择放弃。但想到有另一个人,在同样的痛苦中不曾屈服,一股不甘与勇气便油然而生。
她重新坐回沙发,目光变得更加坚定。她将剩下的书也快速浏览了一遍,虽然再没有找到如此直接相关的记载,但一些关于灵魂印记、因果牵绊的零散说法,都让她对自身状况有了更深的认知。
这些书,就像散落的拼图,而她,正在一片片地捡起,试图拼凑出完整的图景。
她看了一眼手机,周五,就是明天了。
下午,云汐特意出门,去了一趟本市最大的图书馆。她在历史文献区和哲学宗教区流连,借阅了几本关于战国历史、玉器演变和古代祭祀仪轨的书籍。
既然墨渊擅长古玉修复,周五的讲座也与此相关,那么了解这些知识,或许能帮助她更好地理解他,甚至找到与他对话的切入点。她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接受信息,而是开始主动地构建知识体系,为打破困局积蓄力量。
傍晚回到家时,她的心情已然不同。清晨的恐慌和无力被一种沉静的决心所取代。前路依然迷雾重重,但她已经找到了前行的方法——从古籍中寻找答案,从墨渊身上寻找线索。
她将借来的书和沧溟寄来的书并排放在书桌上,台灯的光晕笼罩着它们,像一座小小的、充满希望的灯塔。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新闻App的推送:
【文化快讯】知名青年修复师墨渊明日博物馆开讲,战国古玉的神秘面纱即将揭开…
云汐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着那条推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明天,博物馆。
她一定会去。
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懵懂的、被命运操控的棋子。她带着初步的认知和满腹的疑问,要去见那个,可能与她的灵魂纠缠了千百世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