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书房内的空气,几乎与林府一般凝滞,却燃烧着截然不同的火焰——那是周正安胸腔中难以按捺的正义之火与焦灼。
皇帝的“稍安勿躁”如同冰水,浇醒了他最后一丝幻想。他意识到,陛下并非不知情,甚至可能……本就是默许者!指望朝廷内部自查自纠,已是痴人说梦。林府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行险一搏!
他在脑中飞速过滤着朝中所有可能在此事上秉持公心,且有足够分量与胆魄之人。最终,两个名字清晰地浮现:翰林院掌院学士李文博,学问大家,清流领袖,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虽不掌实权,但一言一行极具分量;刑部右侍郎张承恩,素以铁面无私、精通律法着称,与目前主导此案的刑部左侍郎乃是政敌。
此二人,一重清议,一重法理,若能联手,或可撼动这铁板一块的死局!
周正安不再犹豫,他取过两张素笺,以极其隐晦的言辞,分别写下邀约,只言有“关乎国体、涉及巨案之要事”相商,恳请密会。他动用了两条绝对可靠的秘密渠道,将信笺分别送往李府与张府。
林府依旧在死寂与严寒中煎熬。听雪轩内,云汐(林微澜)裹着所有能御寒的衣物,与铃铛紧靠在一起,汲取着微薄的暖意。她的脸色因寒冷和营养不良而显得异常苍白,嘴唇也有些干裂,但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比往日更加锐利。她不再弹琴,因为那会消耗不必要的体力。
“小姐,您冷吗?”铃铛的声音带着颤抖,不知是冷还是怕。
云汐轻轻摇头,握住铃铛冰凉的手,低声道:“冷,但心不能冷。”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铃铛,我们要把这场‘病’演得更真一些。从今日起,送进来的饼,我们只吃一半,水也少喝些。”
铃铛惊愕:“小姐,那怎么行!身子会垮的!”
“就是要让外面的人觉得,我们快撑不住了,精神也濒临崩溃。”云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更相信我们无力他顾,二姐和大哥他们在外的谋划,才更容易成功。”
她这是在用自己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作为筹码,加剧表演的真实感,为家族的策略增添筹码。饥饿和干渴带来的虚弱,比药物制造的病态更真实,也更可控。
“阿七……” 云汐无意识地低喃了一声,目光望向那扇紧闭的、冰冷的院门。守在墙外阴影中的墨渊,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他听得到她因寒冷而略显急促的呼吸,感受得到那份在绝境中依旧不肯熄灭的意志。他必须做点什么!
趁着夜色最深、守卫换防时最为松懈的一刻,墨渊如同真正的影子,沿着早已勘定的路线,悄无声息地潜至东厢书房附近。他无法进入,也无法传递物品,但他运起内力,将一枚裹着纸条的小石子,精准地弹入了林修远所在房间的窗缝。
林修远正对着一豆残烛发愣,闻声惊起,捡起石子,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墨渊以炭笔写下的四个字:“周动,待机。”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周御史行动了!外面并非全无希望!这简短的信息,如同黑暗中刺入的一缕微光,瞬间驱散了他心中大半的阴霾与绝望。他紧紧攥住纸条,贴近心口,仿佛能从中汲取到力量。
是夜,李文博与张承恩,几乎在同一时辰,收到了周正安的密信。两人皆是心中震动。他们虽对林家之事有所耳闻,但碍于局势微妙,皆未轻易表态。如今周正安以此种方式秘密相邀,所言之事恐怕非同小可。
李文博抚着长须,沉吟良久,对心腹道:“备轿,从后门出。”
张承恩则看着信笺,眼神锐利如刀:“终于……有人忍不住要捅破这天了吗?”他整理了一下官袍,亦是从侧门悄然离府。
两顶不起眼的小轿,在夜色的掩护下,绕过巡夜的兵丁,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驶向了周府的后门。
而在林府,墨渊传递出的那四个字,也由林修远想方设法,通过敲击墙壁的特定节奏,隐隐传递给了正院的父母,以及……在昏沉中似乎捕捉到一丝异动、勉强睁开眼的云汐。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在这座冰雪囚笼的各个角落,重新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