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鬼的效率极高,不过一个多时辰,便带回了好消息。他在老城区边缘,寻到了一处合适的落脚点——并非废弃院落,而是一家由老夫妇经营的、位置相对僻静的家庭民宿。老人子女在外,便将空余的房间简单收拾出来,偶尔接待些不嫌简陋的长住客,收些现钱贴补家用,不问来历,正合他们心意。
民宿藏在一道爬满青藤的院墙后,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是个小小的天井,种着些杂乱却生机勃勃的花草,一只上了年纪的黄猫慵懒地趴在石阶上晒太阳。环境算不得好,却有种让人心神不自觉放松的、真实的烟火气息。
阿鬼用现金付了半个月的租金,老夫妇话不多,只简单交代了水电厨厕的位置,便回了自己居住的正屋。
三人选了天井侧后方最安静的一间房,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有独立的卫生间。窗户对着后院一小片竹林,私密性尚可。
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暂时喘息的、相对安全的角落。连日来的紧绷神经得以稍稍松弛,巨大的疲惫感便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阿鬼自觉地在靠近门边的椅子上坐下,闭目养神,耳朵却依旧警惕地捕捉着院外的任何异响。
墨渊走到窗边,检查了一下窗栓和视野,这才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脊背却依旧挺直,并未完全放松。
云汐将用布包裹的焦尾琴小心地放在床头,自己也挨着床沿坐下,长长舒了口气。她看着窗外竹影摇曳,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市声,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这里……能待多久?”她轻声问,目光落在墨渊身上。
“不确定。”墨渊回答得很直接,“守契人不会放弃。这里只是暂时的避风港。我们需要利用这段时间,恢复力量,并找到下一步的方向。”他的目光扫过云汐略显苍白的脸,“你先休息,恢复精神最重要。”
他没有再多言,也闭上眼,开始调息,引导着体内力量与同心珏缓缓共鸣,修复着之前消耗的元气。
云汐看着他沉静的侧脸,知道这是他们目前最正确的选择。她也学着墨渊的样子,盘膝坐好,并非修炼,只是将心神沉入与同心珏的连接中,感受着那温润力量对心神的滋养。同心珏的光芒在她灵魂深处平稳地闪烁着,如同一个温暖的能量核心,驱散着疲惫与惊悸。
房间里陷入一片宁静,只有三人清浅的呼吸声。
下午,云汐小憩醒来,精神恢复了不少。她走到窗边,见墨渊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在调息,阿鬼则不知何时出去了,想必是去探查镇内情况,以及获取艺术节更详细的信息。
她轻轻推开一丝窗缝,混合着泥土、植物和远处食物味道的空气涌了进来。天井里,那只黄猫已经不见踪影,只有阳光安静地洒在青石板上。
一种奇异的平静感包裹着她。这是自记忆苏醒以来,第一次身处一个……正常的世界里。没有即刻的追杀,没有血色的记忆碎片,只有寻常的午后时光。
但这种平静,却让她心底生出一种更深的酸楚。这平凡的烟火人间,对她和墨渊而言,却如同镜花水月,短暂而易碎。他们的根,早已被那跨越千年的诅咒,牢牢钉在了轮回的刑架上。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叩门声,以及老妇人温和的嗓音:“姑娘,在吗?给你们送点热水。”
云汐收敛心神,应了一声,走过去打开房门。
老妇人端着一壶开水站在门外,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看你们像是赶远路来的,泡点热茶喝,解解乏。我们这镇子小,没什么好东西,就是清静。”
“谢谢阿婆。”云汐接过水壶,轻声道谢。
老妇人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看了看屋内闭目调息的墨渊,似是随口道:“年轻人,出来走走也好。过两日镇上有艺术节,热闹得很,你们若有兴趣,可以去瞧瞧。”
送走老妇人,云汐关上门,提着水壶的手微微收紧。
艺术节……这看似偶然的寻常活动,此刻却仿佛成了命运递出的一张模糊的牌。
她回头看向墨渊,他似乎已调息完毕,正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婆也提到了艺术节。”云汐说。
墨渊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接过她手中的水壶,倒了两杯水,递给她一杯。
“既然机会送到了眼前,就没有放过的道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贯的冷静,“我们需要身份,需要合理地融入。艺术节,是个不错的起点。”
温水入喉,带来一丝暖意。
云汐看着杯中晃动的光影,知道这短暂的宁静即将被打破。他们必须主动走入那看似平和的光影之下,在那份烟火人间的喧嚣中,寻找一丝撬动宿命的可能。
希望如同微光,而危险,亦潜藏于这温暖的烟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