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隔出了一方暂时的宁静,却隔不断云汐心中翻涌的浪潮。墨渊离去时带上的那扇门,仿佛也将所有未尽的言语和沉重的秘密一同关在了外面。
包厢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那壶渐渐冷却的茶,以及窗外庭院里永恒的、静谧的假山流水。
他让她等。
她便等着。
时间在寂静中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清晰可闻。她能听到自己并不平稳的呼吸声,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其他包厢客人的模糊笑语,更能听到自己脑海中无数念头碰撞交织的轰鸣。
“他们关注的不是你本人,而是你接触过的东西,以及你可能引发的‘变化’。”
墨渊的话在耳边反复回响。所以,她就像一个无意中触动了古老机关的棋子,引来了暗处窥视的目光。而那枚玉佩,就是那个机关。墨渊知道这一切,他甚至在某种程度上,预料到了她会卷入其中。
那他呢?他在这个漩涡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保护者?参与者?还是……同样被禁锢的囚徒?
等待让人心焦,也让人清醒。
云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开始梳理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一切,试图在混乱中找到一丝脉络。
比赛现场的初遇与记忆冲击,“拾光”旧物店的玉佩与幻觉,沧溟老板意味深长的赠书,夜访的西装男人,墨渊雨夜的出现与否认,讲座上关于“血沁”的尖锐提问,博物馆外的跟踪,以及此刻,墨渊带着她来到这个安全屋,给出的半真半假的警告……
所有这些点,似乎都隐隐指向同一个中心——那枚环形龙纹玉佩,以及她和墨渊之间,那纠缠不清、仿佛源自远古的关联。
沧溟老板的书里提到“冲突的心誓”会导致轮回悲剧。墨渊的态度,既有保护,又有近乎本能的排斥和远离。这是否印证了那个说法?他是否也知晓轮回的真相,并且……在试图以一己之力打破它,或者至少,保护她不受其害?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微微抽痛了一下。如果他独自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秘密,那他的疏离和冷漠,是否就有了另一种解释?
就在她思绪纷乱之际,屏风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不是墨渊那种沉稳规律的步伐,而是带着一丝迟疑。
云汐立刻警觉起来,坐直了身体,目光紧紧盯住屏风的缝隙。
脚步声在包厢外停下,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一只略显苍老、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推开了屏风。
站在门口的,不是墨渊,而是一位看起来年过花甲、穿着朴素灰色布衫的老者。他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有神,此刻正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探究与难以置信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云汐脸上。
云汐愣住了。她完全不认识这位老者。
老者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极力忍住。那眼神里,没有恶意,却有一种让云汐感到不安的、过于深沉的激动。
“姑娘……”老者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沙哑,他向前迈了一小步,目光依旧锁在云汐脸上,仿佛在确认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你……可否告知老朽,你的姓名?”
他的问题来得突兀而奇怪。云汐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保持了沉默,只是戒备地看着他。
见她如此反应,老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悲悯”的情绪。他不再追问姓名,反而喃喃低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云汐耳边:
“像……太像了……尤其是这双眼睛……和‘她’当年,一模一样……”
“她”?
哪个“她”?
云汐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老者的话,无疑指向了一个存在于过去的人,一个……可能与她有着莫大关联的人!
难道他认识她的前世?认识那个在记忆碎片中,佩戴着玉佩的女子?
她猛地站起身,想要追问。可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了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
墨渊去而复返。
他看到站在包厢门口的老者时,脸色骤然一沉,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徐伯。”墨渊的声音比平时更冷几分,他快步上前,不着痕迹地挡在了云汐与老者之间,“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被称为徐伯的老者看到墨渊,眼中的激动迅速收敛,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是那目光依旧复杂地在他和云汐之间流转了一下。他微微欠身,语气恭敬却并不卑微:“少爷,老朽只是路过,听闻您在此,特来问候。”
少爷?云汐心中又是一惊。墨渊的身份,似乎远比她想象的更不简单。
墨渊显然并不相信这套说辞,但他没有戳破,只是淡淡道:“我这里还有客人,不方便。您请自便。”
徐伯深深地看了云汐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还会再来找你”,然后便对墨渊点了点头,默然转身离去,背影显得有些佝偻,却又带着一种执拗。
墨渊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转过身,看向云汐。他的眉头紧锁,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与……一丝烦躁。
“他跟你说了什么?”他问,声音低沉。
云汐看着他那张紧绷的脸,心中波澜再起。徐伯的出现和他那句意有所指的话,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彻底打破了墨渊试图维持的平静假象。
她知道,有些真相,已经避无可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