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的日子,像被阳光晒暖的棉被,渐渐恢复了安稳。秦淮茹逢人就说钢蛋铁蛋在农场的出息,说他们养的猪成了“模范猪”,修的拖拉机是全场最利索的,眼里的骄傲藏不住。邻居们笑着打趣:“秦大姐,你这俩儿子,比厂里的先进还厉害!”她听了,笑得合不拢嘴。
周凯回厂后,第一时间去找了李怀德。老厂长正对着生产报表点头,见他进来,笑着说:“孩子们都好吧?看你这气色,就知道没少乐。”
“托您的福,都挺好。”周凯递过去从东北带的松子,“王场长说俩小子是农场的骨干,以后有机会,想让他们学农机维修,往技术员上靠。”
“好事。”李怀德剥了颗松子,“有技术在身,走到哪儿都不怕。”他话锋一转,“部里最近发了文件,让抓生产,咱厂的出口订单又多了,你那新车间,得加把劲。”
“您放心,都安排好了。”
这几年,李怀德像是变了个人,不再揪着“运动”不放,反倒一门心思抓生产。周凯知道,李厂长是看明白了——折腾来折腾去,不如踏踏实实搞生产,让工人有饭吃,让厂子有奔头。偶尔食堂做忆苦饭,他也只是象征性地吃两口,转头就让后厨给夜班工人加了肉包子。
新车间里,那些曾经被下放的知识分子和干部,日子渐渐安稳。周凯从不让他们干杂活,只让他们发挥专长:李工负责技术研发,新出的不锈钢刀具就是他带队搞出来的;张工管外贸对接,法语俄语说得溜,跟外商谈判从没输过阵;还有个懂管理的老干部,被周凯请去管车间调度,把流水线安排得井井有条。
这些人对周凯心存感激。谁家孩子发烧缺药,他让医务室悄悄送过去;谁家老人没人照顾,他托秦淮茹在纺织厂找了个看大门的轻闲活。这些事做得隐蔽,却像春雨,慢慢润进人心。有次李工喝醉了,拉着周凯的手说:“周厂长,您是个好人,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赴汤蹈火!”
周凯只是笑:“都是为了厂子,该做的。”他心里清楚,这些人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只要给点阳光雨露,早晚能长成参天大树。
日子一晃就是三年。这三年里,钢蛋铁蛋回来探过一次亲,晒得更黑了,却也更结实了。他们给外公外婆带了东北的人参,给秦淮茹买了块花布,给周凯带了把亲手磨的猎刀。在家待了十天,就匆匆赶回农场,说“秋收忙,走不开”。
1975年的春天,京城的柳树枝条刚抽出绿芽,厂里就传开了人事变动的消息。老王副厂长到了退休年纪,被部里提拔一级,安安稳稳地在部委办了退休手续,临走前拉着周凯的手说:“凯子,你的位置,早晚被我高,以后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
周凯只笑不接话。他知道,机会这东西,急不来。
这天下午,李怀德把他叫到办公室,关上门,神色严肃:“凯子,部里组织部的人,这两天可能要来考察。”
周凯心里一动:“考察?”
“嗯。”李怀德点点头,“老聂书记年纪大了,想退居二线,部里的意思,是从咱俩里头选一个接厂长的班。”他看着周凯,眼里带着期许,“我跟你透个底,你的胜算大。这几年新车间的效益摆在那儿,出口订单占了全厂的六成,部领导都看在眼里。”
周凯愣了愣,心里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想起刚穿越过来时,自己还是个被辞退的长途司机,挤在四合院的小屋里,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没想到十几年过去,竟然有机会坐上厂长的位置。
“我……”他想说什么,又觉得多余。
“啥也别说了。”李怀德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表现,别给咱钢渣厂丢人。你年轻,脑子活,厂子交到你手里,我放心。”
下班回家的路上,周凯的脚步格外轻快。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边的自行车流、叫卖声,都透着股生机勃勃的暖意。他知道,这不仅仅是职位的提升,更是对他这些年踏实做事的认可——在这个特殊的年代,什么背景都不如实打实的成绩管用。
推开家门,秦淮茹正在做饭,系着围裙,动作麻利。她现在是纺织厂人事科的副科长,虽然大半是沾了周凯的光,但工作做得确实不错,把科室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回来啦?”她笑着迎上来,接过他的公文包,“今天咋这么高兴?”
周凯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握住她的手:“怀茹,部里可能要考察我,想让我接厂长的班。”
秦淮茹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
“李怀德厂长说的,应该错不了。”
“太好了!”她用力攥着他的手,眼里闪着光,“我就知道,你肯定行!”
周凯看着她笑,心里忽然很踏实。从一无所有到如今的光景,身边始终有她陪着,这份安稳,比任何职位都珍贵。
晚饭时,秦淮茹多炒了两个菜,还开了瓶二锅头。周凯喝着酒,听她讲纺织厂的趣事,偶尔插句话,心里的激动渐渐沉淀下来,变成了沉甸甸的底气。
他知道,就算当上厂长,日子还是要一天天过,车间的刀具要一把把磨,工人的工资要一分分挣。但他有信心——有身边这些踏实干活的人,有身后这个温暖的家,再难的坎,都能迈过去。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落在桌上的酒杯里,泛着淡淡的光。周凯举起杯,对着月光,也对着自己这些年的付出,轻轻碰了一下。
路还长,但他知道,自己走得稳,走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