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凯把钢蛋铁蛋送去学校,转身往厂医院走时,心里还在琢磨——傻柱这事儿,到底该不该掺合。
说起来,傻柱这人是糙,脾气冲得像炮仗,可心眼是热的。聋老太太病着,他每天三顿饭准时送到窗根下;王秀琴家孩子发烧,他半夜蹬着三轮车往医院跑;就连许大茂那混球,前阵子放映机坏了,还是傻柱蹲在放映室帮着修到后半夜。
“帮一把吧。”周凯对着路边的杨树嘀咕了句。他总觉得,剧情这东西,不是铁板一块。既然他能把秦淮茹从苦日子里拉出来,能让秦京茹在供销社站稳脚跟,或许也能让傻柱避开那“吊死在寡妇身上”的结局。
厂医院的走廊里飘着消毒水的味,周凯在药房门口逮着了赵淑兰。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白大褂,正低头核对药单,齐耳的短发别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睑投下片浅浅的阴影。
“赵护士。”周凯走过去,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
赵淑兰抬起头,眼里闪过丝惊讶,随即笑了笑:“周科长?您找我有事?”她还记得这是运输科的周凯,上个月他小儿子铁蛋发烧,就是她给看的诊。
“有点私事。”周凯往旁边退了两步,避开往来的病人,“我认识个朋友,叫何雨柱,在厂里食堂当大师傅,手艺好,人也实在,就是……性子直了点。听说您还没对象,想问问您愿不愿意见见?”
赵淑兰的脸微微红了,低下头继续整理药盒:“周科长,我……”
“您别误会,就是见个面,成不成另说。”周凯赶紧补充,“他就是嘴笨,心不坏,对老人孩子都上心,工资也不低,就是……家里有个妹妹,叫何雨水,在上中学,得他照看着。”
提到“拖油瓶”,周凯心里咯噔了下,却还是照实说了——瞒着也不是事,早说清楚反而好。
赵淑兰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食堂的何师傅?是不是总穿着件油渍麻花的工装,说话嗓门特别大的那个?”
周凯愣了愣,随即点头:“是他。您认识?”
“见过几次。”赵淑兰笑了笑,“上次医院食堂的蒸笼坏了,就是他来修的,三下五除二就弄好了,还说‘你们这蒸笼太娇气,得使劲怼’,逗得我们都笑了。”
周凯心里一喜:“那……您愿意见见?”
赵淑兰想了想,点了点头:“行啊,就当认识个朋友。什么时候?”
“这周日下午吧?在他们四合院,我让他好好收拾收拾。”
“好。”
从医院出来,周凯觉得脚步都轻快了。他拐去食堂,把消息告诉傻柱时,那汉子正在颠勺,闻言手一抖,半勺菜汤溅到了灶台上,眼里的光却亮得像炉膛里的火。
“真……真的?赵护士愿意见我?”
“人家答应了,你可得上点心。”周凯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你那身油工装换换,头发剪剪,别到时候把人家吓着。”
“哎!哎!”傻柱连连点头,拿起抹布就往身上擦,“我这就去换!现在就去!”
周日下午,四合院难得清静。易中海去厂里带徒弟了,聋老太太在屋里歇着,王秀琴带着孩子回了趟娘家,连平时爱串闲话的二大妈,都被邻居叫去帮忙纳鞋底了。
周凯特意让秦淮茹把堂屋收拾了,桌上摆着瓜子糖果,是秦京茹从供销社捎回来的。钢蛋铁蛋被打发去院里玩弹珠,秦淮茹坐在炕沿上,帮着周凯择刚买的青菜,嘴角带着笑:“你呀,操不完的心。”
“都是院里的,帮一把是一把。”周凯擦着桌子,“傻柱要是能成,院里也能少点是非。”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脚步声。傻柱穿着件新做的蓝布褂子,是周凯硬拉着他去供销社扯的布,头发剪得短短的,露出光洁的额头,看着竟比平时精神了不少。他手里攥着个纸包,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周哥,嫂子。”他红着脸打招呼,“这是给赵护士带的苹果,托人从郊区买的。”
“赶紧坐。”周凯把他往屋里让,“赵护士说她晚点到,路上买点东西。”
傻柱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见院门口有人喊:“哟,这是啥好日子?傻柱穿得跟新女婿似的。”
周凯心里咯噔一下——是许大茂的声音。
果然,许大茂摇摇晃晃地走进来,手里拎着个酒瓶子,脸上带着几分醉意。他刚从娄家回来,娄半城又骂了他一顿,说他没出息,连个“以工代干”的名额都弄不到,心里正窝着火,看见傻柱这副模样,哪能放过。
“这不是何师傅吗?”许大茂凑到屋门口,斜着眼往屋里瞟,“打扮这么精神,是要去相亲?哪家的姑娘这么不开眼,能看上你这……”
“许大茂你嘴里放干净点!”傻柱“腾”地站起来,拳头攥得咯咯响。
“我咋不干净了?”许大茂嗤笑一声,声音反倒提高了,“你自己啥样不知道?家里拖着个吃闲饭的妹妹,脾气臭得像茅坑,前阵子还把刘师傅的闺女打了,谁嫁你谁倒霉!”
这话刚落,院门口就传来轻咳声。赵淑兰拎着个布包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难堪。她显然是听见了。
“赵护士,你来了。”周凯赶紧起身迎上去,心里把许大茂骂了千百遍。
赵淑兰没看他,只是看向傻柱,眉头皱了皱:“何师傅,许同志说的……是真的?”
傻柱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没……我不是故意的……”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打人总是不对的。”赵淑兰的声音冷了下来,“还有,家里有妹妹要照顾,这么大的事,周科长怎么没跟我说?”
“我……”周凯张了张嘴,想解释“拖油瓶”的说法是许大茂胡诌的,可看着赵淑兰眼里的戒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抱歉,何师傅,我想我们可能不太合适。”赵淑兰把手里的布包往周凯手里一塞,“这是给孩子们买的糖,周科长,谢谢你的好意,以后不用再费心了。”说完,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避什么洪水猛兽。
“赵护士!赵护士你听我解释!”傻柱追出去两步,又停住了,眼睁睁看着赵淑兰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眼里的光一点点灭了,像被泼了盆冷水的炉膛。
屋里,许大茂还在幸灾乐祸地笑:“傻柱,我说啥来着?就你这样,谁能看上……”
话没说完,傻柱猛地回头,眼里的红血丝像要渗出来。他没说话,只是像头被惹急了的公牛,闷头冲向许大茂,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拳头带着风声就砸了下去。
“让你胡说!让你坏我好事!”
许大茂没防备,被打得正着,鼻血瞬间流了下来。他尖叫着挣扎:“傻柱你敢打人!我要去保卫科告你!”
“告你娘的头!”傻柱的拳头更密了,左右开弓,打得许大茂抱头鼠窜,酒瓶子摔在地上,碎玻璃溅得到处都是。
周凯赶紧上去拉架,秦淮茹也跑出来喊:“别打了!快别打了!”
可傻柱此刻像疯了一样,红着眼嘶吼:“我让你坏我事!我让你说我妹妹!我打死你个狗娘养的!”他的拳头落在许大茂背上、胳膊上,带着积攒了半生的委屈和愤怒,一下比一下重。
许大茂被打得哭爹喊娘,最后抱着头蹲在地上,嘴里还在骂:“傻柱你等着!我跟你没完!”
“没完是吧?”傻柱还要再打,被周凯死死抱住。
“够了!”周凯吼了一声,声音震得人耳朵疼,“你把他打死了,你能好?赵护士走了,你打他有啥用?”
傻柱的拳头停在半空,胸膛剧烈起伏着,眼泪忽然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他不是哭许大茂,是哭自己——哭自己嘴笨,哭自己命苦,哭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就这么被搅黄了。
“我就是想找个媳妇……我有啥错……”他蹲在地上,像个迷路的孩子,肩膀一抽一抽的。
许大茂趁机连滚带爬地跑了,一边跑一边喊:“傻柱你等着!我这就去厂里告你!”
院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傻柱压抑的哭声,和钢蛋铁蛋吓得不敢作声的抽气声。秦淮茹赶紧把俩孩子拉进屋里,周凯蹲下来,拍了拍傻柱的背,心里五味杂陈。
他终究还是没能改变什么。许大茂的搅和,傻柱的冲动,赵淑兰的顾虑,像早已写好的剧本,一步步走向了注定的结局。
“起来吧。”周凯叹了口气,“去我屋洗把脸,许大茂要去告你,咱得想想法子。”
傻柱没动,只是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周哥,我是不是真的……这辈子都找不着媳妇了?”
周凯看着他凌乱的头发,看着他新褂子上沾的脚印,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这汉子蹲在食堂门口啃窝头,看见流浪猫,还把手里的窝头掰了一半扔过去。
“会找到的。”周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笃定,“不是所有姑娘都听许大茂瞎咧咧,总有识货的。”
傻柱抬起头,眼里还挂着泪,却慢慢点了点头。
夕阳把四合院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傻柱身上,也落在周凯身上。周凯知道,这事不算完——许大茂肯定会去厂里闹,傻柱说不定要受处分。可他不后悔帮这个忙,至少他试过了,至少傻柱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他“配不上”。
至于缘分这东西,或许真的急不来。就像院里那棵老槐树,春天开花,秋天落叶,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早晚而已。
周凯拉起傻柱,往屋里走:“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跟许大茂那孙子斗。”
屋里,秦淮茹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玉米糊糊冒着热气,红薯饼烙得金黄。钢蛋铁蛋躲在门后,偷偷往这边看,眼里的害怕渐渐被好奇取代。
傻柱看着桌上的饭,忽然吸了吸鼻子,咧开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周哥,嫂子,谢了。”
周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有些事,说再多都没用,得靠日子慢慢熬。或许熬着熬着,就熬出转机了呢?
窗外的麻雀又飞了回来,落在墙头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像在说着什么。周凯觉得,这四合院的日子,就像这麻雀,吵吵闹闹,却总有股子生生不息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