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渣厂的食堂门口,排队打饭的队伍像条蔫头耷脑的长蛇,每个人手里都攥着皱巴巴的粮票,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窗口里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铁锅——锅里煮的是掺了榆树叶的玉米糊糊,稀得能照见人影。
周凯刚在调度室签完字,打算去食堂买两个窝窝头当下午茶,就看见队伍末尾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是傻柱。
他比两年前瘦了一大圈,原本合身的蓝色工装套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袖口磨破了边,沾着黑乎乎的油渍。头发乱糟糟的像堆草,下巴上的胡茬青一块白一块,唯有那双眼睛,还带着股没被磨平的愣劲儿。
“柱子?”周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傻柱猛地回头,看见是周凯,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低下头,手不自觉地往身后藏了藏。周凯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拎着两个铝制饭盒,鼓鼓囊囊的,用布绳捆着,看着分量不轻。
“周、周科长。”傻柱的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您也来打饭?”
“嗯,”周凯点点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饭盒上,“这是……给家里带的?”
傻柱的脸僵了一下,含糊地应着:“啊,带点……带点吃的。”他下意识地把饭盒往身后挪了挪,指尖因为用力,泛出青白。
周凯没再追问。这两年厂里的光景,谁都心知肚明。李怀德主管的后勤科早就没了往日的风光,上个月还在大会上说“特殊时期,干部带头节约,红烧肉暂时从菜单上撤了”,连厂长的配餐都换成了窝窝头就咸菜。食堂的大师傅们更是愁白了头,能把榆树叶、槐树叶做出花样来,就算本事了。
傻柱在食堂当厨师,手里能过点“油水”,本是常理。可看他这邋遢模样,怕是把能省的都省给了别人——周凯想起95号四合院的那些人,龙老太太的挑剔,贾张氏的贪婪,还有易中海那句总挂在嘴边的“柱子,你得懂事”。
“食堂的窝窝头,掺了不少麸皮吧?”周凯没提饭盒的事,转而问起伙食。
傻柱抓了抓头发,苦笑:“能有麸皮就不错了。前阵子连榆树叶都不够,大师傅们开始挖野菜根了。”他顿了顿,忽然抬头看周凯,眼神里带着点羡慕,“周科长,您家……还好吧?”
“还行,”周凯说得轻描淡写,“院里种了点土豆,够孩子们填肚子。”他没说地窖和空间,那是一家人的底气,不能外露。
傻柱“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望着食堂窗口,眼神有些发空。队伍往前挪了挪,他赶紧跟上,手里的饭盒晃了晃,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周凯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以前在四合院,傻柱总爱拍着胸脯说“我姐俩饿不着”,那时候他脸上有肉,眼里有光,不像现在,像株被旱风抽干了精气神的庄稼。
打饭窗口传来争吵声,是傻柱和负责打饭的师傅起了争执。
“就两盒?你小子又想给谁塞私货?”师傅的声音拔高了。
“我妹……我妹病了,想喝点热的。”傻柱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恳求。
“你妹?我看是贾东旭家的棒梗吧!”师傅冷笑,“易大爷昨天还来打招呼,让多照顾贾家,当我不知道?”
傻柱的脸涨得通红,攥着饭盒的手紧了紧,却没反驳。周围排队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说“傻柱就是傻,自己妹妹饿着,倒给别人送吃的”,有人叹“也是被易大爷架着,身不由己”。
周凯站在原地,没上前。有些事,外人插不上手。傻柱心里那杆秤,早就被四合院的人情往来、易中海的“教导”压得歪了。他或许以为自己是在“帮衬邻居”,却没看见自己妹妹何雨水那越来越瘦的脸,越来越沉默的性子。
傻柱最终还是拎着两盒饭菜离开了,脚步匆匆,像在逃避什么。周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打饭师傅把半块窝窝头塞给周凯,嘴里嘟囔:“这傻柱,早晚把自己熬垮了。”
周凯捏着手里的窝窝头,粗粝的麸皮硌得手心发疼。他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想起家里地窖里的玉米,空间里的罐头,还有秦怀茹正在给孩子们熬的红薯粥。
日子难,谁都难。但难的方式不同,活法也不同。有人被人情缠得脱不开身,把自己的日子往窄了过;有人守着自己的小窝,把每一粒粮食都掰成两半,护着身边的人熬过寒冬。
周凯咬了口窝窝头,慢慢嚼着。味道很糙,带着点涩,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让人踏实。他知道,自己选的路,没错。
至于傻柱和95号四合院的那些人,就像被风吹散的烟,偶尔撞见,唏嘘两句,却再也搅不动他心里的水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守好自己的窝,守好地窖里的粮,守着身边的人,等这场灾荒过去,等下一场雨落下,等日子重新长出绿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