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风渐移
全院大会后的头几天,四合院像被撒了把新调料,处处透着不一样的味道。
周凯清晨去车库取车时,总能看见阎锡贵蹲在前院的门框边,手里捏着个小本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进出的人。前院张婶家的小子拎着空水桶往自来水处跑,刚要拧开水龙头,就被阎锡贵喊住:“柱子!记着啊,你家这月已经用了三担水,再超就得交钱了!”他边说边往本子上划了道,铅笔尖在纸上留下深深的印子。
张婶在屋里听见,隔着窗户喊:“阎师傅,孩子就洗个脸,用不了多少!”
“那也得记着。”阎锡贵头也不抬,算盘似的脑子早算好了——按院里二十户算,每户超一担水就是两毛钱,月底能攒下四块,够给小儿子买本新算术册了。他现在每天天不亮就守在门口,美其名曰“看管公产”,实则把前院的犄角旮旯都盘算了个遍:谁家的煤筐超了量,谁家的柴火垛占了过道,甚至连晾晒的衣服滴了水,都要念叨两句,活脱脱成了前院的“账房先生”。
中院的变化更明显。易中海像是突然闲了下来,每天揣着个搪瓷缸子,在院里的槐树下坐着,见人就打招呼。傻柱从食堂打饭回来,他笑着问:“柱子,今儿食堂做的啥?闻着挺香。”秦怀茹去倒垃圾,他又叮嘱:“怀茹,晚上风大,记得把窗关严实了。”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比以前更甚,可周凯总觉得,他那双眼睛像藏在镜片后面的探照灯,院里谁咳嗽了一声,谁晚归了半刻,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天中午,周凯歇班回家,正撞见易中海帮后院的陈大爷修拐杖。陈大爷的拐杖头松了,易中海蹲在地上,用铁丝一圈圈缠紧,嘴里还念叨:“您老慢点走,要是再摔着,院里人都得揪心。”陈大爷感动得直抹泪:“易师傅,也就你心细……”周凯远远看着,心里却泛起嘀咕——以前易中海虽热心,却没这么“事事上心”,如今这般,倒像是在刻意经营着“全院主心骨”的形象。
后院的动静最大。刘海中像是得了尚方宝剑,每天吃过晚饭就背着手在院里巡逻,肚子挺得老高,中山装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走路都带着风。路过贾东旭家门口时,见他门口堆着些碎砖头,立刻停下脚步:“东旭!这砖头咋不清理了?挡着道了不知道?”
贾东旭正蹲在屋里擦机床零件,闻言嘟囔:“明天就清……”
“不行,现在就清!”刘海中嗓门陡然拔高,“新规矩刚定,就得从眼下做起!”他叉着腰站在门口,直到贾东旭不情不愿地把砖头挪走,才满意地哼了声,迈着八字步往下一家走。后院的年轻人见了他,都绕着道走,私下里嘀咕:“刘师傅这是把巡逻当带兵了,比厂里的保卫科还严。”
最让人觉得新鲜的,是聋老太太的身影。以前她大多待在后院的小屋里,很少出来,这阵子却总在晌午搬个小马扎,到中院的槐树下晒太阳。她耳朵背,听不见院里的嘈杂,就眯着眼睛看着来往的人,谁路过给她递块糖,她就咧着没牙的嘴笑,从怀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布包,回赠颗自己攒的炒花生。
易中海每次看见,都会端杯热水过去,蹲在她身边说几句话——老太太听不见,他就放慢语速,用手比划着,说的无非是院里的琐事:“阎师傅把前院的煤账算清了”“刘师傅帮着修了后院的篱笆”。老太太点点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笑意,偶尔拍着他的手,像是在赞许。
秦怀茹纳鞋底时,指着那边跟周凯说:“你看易师傅多孝顺,对老太太比亲儿子还上心。”
周凯没接话,只是看着那一幕。易中海的“孝顺”,聋老太太的“捧场”,像一出心照不宣的戏,演给全院人看。老太太辈分高,她往中院一坐,就等于给易中海的“公正”加了道背书;而易中海对她的照拂,又让“调解小组组长”的形象多了层“仁德”的光环。
这天傍晚,许大茂背着书包放学回来,撞见阎锡贵在数前院的煤块,忍不住撇撇嘴:“阎师傅,您这天天数煤,累不累啊?”
阎锡贵翻了个白眼:“你个学生娃懂啥?这叫公私分明!”
许大茂没再理他,往中院走时,又看见刘海中叉着腰训人,易中海在旁边“和稀泥”,最后笑着把人劝开,活脱脱一副“老好人”模样。他凑到周凯身边,压低声音说:“凯哥,你觉不觉得,这院里现在跟唱戏似的?三大管事各演各的,比我在学校看的话剧还热闹。”
周凯瞥了他一眼:“少管闲事,赶紧回家写作业。”
许大茂撇撇嘴走了,周凯却站在门口,望着院里的景象出神。阎锡贵的算计,刘海中的官瘾,易中海的伪善,再加上聋老太太若有似无的“站台”,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收紧。院里的人大概还没察觉,那些看似平常的变化——阎锡贵门口的账本,刘海中挺直的肚子,易中海脸上的笑容,老太太挪到中院的马扎——其实都是这张网的绳结,正一点点把全院人都网在里面。
他转身进屋时,听见秦怀茹在厨房念叨:“明天该轮到咱家中院打扫了,易师傅说要评比卫生,可得好好拾掇拾掇……”
周凯的心沉了沉。连打扫卫生都要“评比”,这院子,是真的要被这三位“管事”牢牢攥在手里了。
暮色渐浓,四合院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混着阎锡贵的算盘声、刘海中的训斥声、易中海的笑声,在晚风中缠成一团,再也分不清是烟火气,还是别的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