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渣厂的烟囱又开始规律地冒烟了。清晨六点,第一炉钢水准时出炉,橘红色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机器的轰鸣声取代了批斗会的口号,成了厂区里最常听见的背景音。
李怀德站在办公楼的窗前,看着车间里忙碌的景象,手里的搪瓷缸子冒着热气。他最近很少在大会上喊口号了,每天准时到厂,先去车间转一圈,看看原材料的库存,问问生产进度,遇到技术难题,就拉着老工人蹲在地上画图,活像个普通的技术员。
“李厂长,这周的产能报表。”周凯敲门进来,把报表放在桌上。
李怀德拿起报表,眯着眼看了看,嘴角难得地扬起:“不错,比上个月提了一成。看来,还是干活让人踏实。”
周凯笑了笑:“工人们都说,能按时发工资,比啥都强。”
“可不是嘛。”李怀德放下报表,叹了口气,“以前总想着‘紧跟形势’,结果呢?耽误了生产,饿了肚子,啥用没有。”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这风向变得快,咱守好厂子,让大家有口饭吃,比啥都强。”
周凯点头。他知道李怀德这话的意思——那些天天喊着“批斗”的人,大多是些投机分子,等风头一过,最先被清算的就是他们。与其跟着瞎折腾,不如守住这一亩三分地,保住工人的生计,才是根本。
厂里的气氛渐渐平和下来,连老张这种“百事通”,都很少传播小道消息了,每天琢磨着怎么把锅炉烧得更旺,省点煤。许大茂被调到了最偏远的废料场,整天跟废铁打交道,见了谁都低着头,再没了以前的嚣张。
日子像轧机里的钢板,被一点点压平,变得扎实起来。
傍晚的家属小院,总飘着饭菜香。周凯推着自行车进院时,秦淮茹正站在灶台前翻烙饼,钢蛋和铁蛋趴在小板凳上写作业,铅笔在纸上划得“沙沙”响。
“爸,这道算术题我不会。”铁蛋举着作业本跑过来,小脸上沾着墨渍。
周凯放下车,接过本子看了看:“你看,先算括号里的,再乘外面的……”他耐心地讲着,手指在纸上比划,夕阳透过窗户,照在父子俩身上,暖融融的。
秦淮茹把烙饼端上桌,笑着说:“你天天给他们补课,比学校老师都上心。”
“多学点总没错。”周凯揉了揉铁蛋的头,“将来不管干啥,有文化总比没文化强。”
他没说的是,他心里揣着个秘密——再过几年,高考就会恢复。钢蛋和铁蛋虽然躲不过下乡,但只要基础扎实,未必不能抓住那个机会。他现在教的每一道题,都是在给孩子们铺路,铺一条能从田埂通往考场的路。
钢蛋似懂非懂:“爸,是不是学好了,就不用去乡下种地了?”
“种地也没啥不好。”周凯看着儿子,“但有文化,能让你种得更明白,活得更体面。”
钢蛋和铁蛋似懂非懂地点头,低头继续做题。秦淮茹看着丈夫的侧脸,眼里满是信任——她不懂什么高考,只知道周凯做的,都是为了孩子好。
95号大院也恢复了往日的节奏。龙老太太的那间房被傻柱收拾得干干净净,他自己住了进去,把原来的正房让给了棒梗。何雨水以前住的小屋,改成了小当和槐花的闺房,俩丫头用捡来的糖纸贴在窗户上,倒也添了几分亮色。
贾张氏还是天天坐在门口抽烟袋,只是不怎么骂骂咧咧了。她一个人住老贾家的小屋,白天去胡同口捡点破烂,晚上就对着贾东旭的遗像发呆,偶尔看见王秀琴往傻柱家走,也只是翻个白眼,不再拦着。
棒梗对傻柱的态度依旧冷淡,见了面从不打招呼,但也没再闹过。他似乎默认了这个“继父”的存在,只是用沉默划清界限。
没人知道,每天深夜,王秀琴都会悄悄溜进傻柱的房间。
“孩子们睡了?”傻柱压低声音,给她递过一杯热水。
王秀琴点点头,坐在炕沿上,脸上带着疲惫,却有掩不住的红晕:“棒梗今晚没说啥,就是作业写得晚。”
傻柱“嗯”了一声,搓了搓手:“我明天歇班,去给孩子们做个书架吧,省得书总扔地上。”
“别太累了。”王秀琴伸手,轻轻摸了摸他手上的茧子——那是常年颠勺、修东西磨出来的,粗糙,却让人安心。
傻柱握住她的手,心里暖烘烘的。他知道棒梗心里的坎还没过去,知道贾张氏的眼睛还盯着他们,但只要身边有这个女人,他就觉得有盼头。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王秀琴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这几天总觉得乏,吃不下饭,她偷偷问过厂里的医务室,大夫说,可能是有了。
她没告诉傻柱,想等过阵子稳定了,给他个惊喜。
傻柱看着她的样子,只当是累着了,心疼地说:“明天我给你炖只鸡,补补身子。”
王秀琴笑着点头,靠在他肩上。窗外的槐树叶沙沙作响,像在为这暗夜里的秘密伴奏。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钢渣厂的烟囱依旧冒烟,家属院的灯光依旧温暖,四合院的槐树下,依旧有老人坐着晒太阳。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有柴米油盐的琐碎,和藏在琐碎里的希望。
周凯每天上班、下班,教孩子做题,偶尔去四合院看看傻柱,日子平淡,却踏实。他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时代的浪潮还在远处翻涌,但只要守住身边的人,打好手里的基础,就不怕将来的风浪。
至于傻柱和王秀琴的那个秘密,或许不用太久,就会像春天的嫩芽,在不经意间,给这个饱经风霜的大院,带来新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