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务窝点被端掉的消息像长了翅膀,没几天就传遍了整个轧钢厂。保卫科和李怀德成了厂里的“英雄”,连带着后勤处的门槛都热闹了不少,不少人借着汇报工作的由头,想跟李怀德套近乎。
周凯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天上午,他去厂长办公室送运输报表,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杨怀民压抑的怒火:“……一个特务窝点,在我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久,最后还是李怀德先发现的!上级表扬的是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厂长?”
周凯脚步一顿,心里咯噔一下。
里面的人没再说话,过了会儿,杨怀民的声音又响起,带着点阴沉沉的意味:“周凯是运输科科长,直接跟特务打过交道,这么大的事,他凭什么先找李怀德,不向我汇报?眼里没我这个厂长,是吧?”
周凯捏着报表的手紧了紧,后背渗出层冷汗。他当初没告诉杨怀民,一是觉得李怀德更懂安保流程,二是怕消息走漏,却没想到这点“疏忽”,竟成了杨怀民眼里的“站队”。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门“吱呀”一声开了,副厂长张涛从里面出来,看见周凯,愣了愣,随即皮笑肉不笑地说:“周科长来了?正好,厂长正找你呢。”
周凯硬着头皮走进办公室。杨怀民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敲着桌面,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桌上的搪瓷杯里,茶叶梗直直地竖着,显然主人正憋着气。
“杨厂长,这是这个月的运输报表。”周凯把报表递过去,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
杨怀民没接,只是抬眼看他,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他的脸:“周科长,听说前阵子抓特务,你立了大功?”
“不是我,主要是李副厂长和保卫科的同志果断。”周凯赶紧说。
“哦?”杨怀民挑了挑眉,“那你倒是说说,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先向我汇报?李怀德是副厂长,我是正厂长,你的组织程序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周凯心里一紧,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杨厂长,当时情况紧急,我怕耽误时间……”
“耽误时间?”杨怀民猛地一拍桌子,报表被震得跳了起来,“我看你是眼里根本没我这个厂长!觉得李怀德能给你好处,是吧?”
这话像根刺,扎得周凯心里发疼。他自认问心无愧,却没想到被曲解成这样。
“杨厂长,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杨怀民冷笑一声,“上级的表扬文件都下来了,通篇提的是李怀德‘领导有方’,提都没提我这个厂长!你觉得,这让上面怎么看我?觉得我对厂里的掌控力不行,是不是?”
周凯没再说话。他算是看明白了,杨怀民不是真的怪他“不汇报”,是怪他没把这份“功劳”算在他头上,怪李怀德借这事压了他一头。
“报表放这吧。”杨怀民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不耐烦,“以后厂里的事,按规矩来,该向谁汇报,心里有数点。”
走出厂长办公室,周凯觉得后背都湿透了。他知道,自己这算是把杨怀民彻底得罪了。
果然,没过几天,运输科就感受到了“压力”。
原本定好的新车采购计划被搁置了,理由是“厂里资金紧张”;申请的冬季劳保用品迟迟批不下来,杨怀民在会上说“运输科条件好,先紧着车间工人”;甚至连给司机们发的加班补助,都被财务科以“手续不全”为由卡了下来。
赵磊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偷偷跟周凯说:“周科,这明摆着是杨厂长故意找茬啊!要不……你去跟他解释解释?”
周凯摇了摇头:“没用。他不是针对事,是针对人。”
他心里清楚,杨怀民和李怀德的矛盾由来已久。杨怀民是隐蔽战线转业从车间一步步爬上来的,看重权力,总觉得李怀德“空降”来当副厂长,抢了他的风头;李怀德则是军队转业干部,跟厂里的老职工关系更近,两人明里暗里较劲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次抓特务的事,成了导火索。上级的表扬让杨怀民觉得丢了面子,自然要找个由头“敲打”一下跟李怀德走得近的人——而他周凯,就是那个最合适的靶子。
“那也不能就这么忍着啊!”赵磊急道,“兄弟们跑车辛苦,连劳保用品都发不下来,这叫什么事!”
“忍不了也得忍。”周凯叹了口气,“现在跟他硬刚,只会更被动。”
他去找了李怀德,想问问能不能想想办法。老李听完,沉默了半天,才说:“小凯,委屈你了。杨怀民这是冲我来的,你只是被牵连了。”
“李叔,我不是怕委屈。”周凯说,“就是兄弟们跟着我受连累,心里过意不去。”
“我知道。”李怀德点了点头,“劳保用品的事,我让后勤处先调拨一批给你们,算是借的。新车和补助的事,我再想想办法。你放心,只要我在厂里一天,就不能让兄弟们受委屈。”
有了李怀德这句话,周凯心里踏实了些。果然,没过两天,后勤处就送来了一批棉衣和棉鞋,虽然不是新的,但都洗得干干净净,还能穿。
司机们拿到东西,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有人气不过:“周科,杨厂长这么欺负人,咱不能就这么算了!”
“算了。”周凯摆摆手,“他是厂长,咱是下属,争这些没意思。好好跑车,别出岔子,比啥都强。”
他知道,现在的局势,沉默是最好的武器。杨怀民越是找茬,他越要沉住气,只要运输科不出错,杨怀民就挑不出大错。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
杨怀民见拿运输科没办法,又把主意打到了赵磊身上。赵磊原本定好要升运输队队长,任命书都快下来了,却被杨怀民以“资历不够”为由压了下来,换成了他自己的一个远房亲戚。
赵磊气得脸都白了,找到周凯:“周科,这太欺负人了!我在运输科干了五年,跑过多少险路,凭啥让个刚来的顶替我?”
周凯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气。是金子在哪都发光,他抢得了你的位置,抢不了你的本事。”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也窝着火。杨怀民这是明着打压,连点遮掩都没有了。
秦京茹听说了这事,跟秦淮茹念叨:“姐,这杨厂长也太不是东西了,怎么能这么欺负姐夫?”
秦淮茹叹了口气:“厂里的事,咱不懂,也别瞎掺和。让你姐夫自己处理吧,他心里有数。”
晚上,秦淮茹给周凯端来洗脚水,轻声说:“要不……找机会跟杨厂长服个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这么僵着也不是事。”
周凯泡着脚,摇了摇头:“我没错,为啥要服软?他要是针对我个人,我能忍,但他动我的人,动运输科的事,我忍不了。”
他知道,这次的人事争斗,他躲不过去了。要么低头,要么硬扛。
第二天上班,周凯直接去了杨怀民的办公室,把一份申请放在他桌上——是申请重新审议赵磊的队长任命,后面附着运输科所有司机的签名和手印。
“杨厂长,赵磊的能力,运输科所有人都认可。”周凯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坚定,“您要是觉得他资历不够,我这个科长,可以给他做担保。要是出了任何问题,我一力承担。”
杨怀民看着那份签满名字的申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周凯敢这么跟他叫板,更没想到运输科的人这么齐心。
“你这是在逼我?”杨怀民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只是在为兄弟们争取应得的东西。”周凯直视着他的眼睛,“厂里要发展,得靠能干活的人,不是靠关系。”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再看杨怀民的脸色。
走出办公室,阳光正好,周凯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里畅快了不少。他不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但他知道,有些底线,不能让。
厂里的人事风波还在继续,没人知道最后会怎样。但周凯明白,不管风浪多大,他都得守住运输科,守住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这或许就是他作为运输科科长,最该担起的责任。
至于杨怀民的刁难,李怀德的支持,那些纷纷扰扰的争斗,就让它们随风去吧。他要做的,只是把眼下的路走好,把手里的活干好。
就像跑长途时遇到的风雨,再大,也总有停的时候。而他,只需要握紧方向盘,朝着目的地,一直往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