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的风裹着雪沫子,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周凯正蹲在院门口捆行李,麻绳在他掌心勒出红印,额角却冒着细汗——脚边那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刚塞进去两床新棉被,秦怀茹又抱来个竹筐,里面码着给爹妈做的新棉鞋,还有给秦京茹捎的雪花膏,“京茹上次跟我念叨,城里姑娘都用这个,咱也给她带两盒。”
周凯“嗯”了一声,松了松绳结,眼角瞥见西厢房的门帘动了动。秦怀茹的妹妹秦京茹抱着俩双胞胎出来,红棉袄上沾着俩小子的口水印——钢蛋正叼着她的衣襟啃得欢,铁蛋则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小手在小姨脸上抓来抓去。
“姐夫,这俩小祖宗,刚喂完奶又闹着要抱。”京茹把铁蛋往周凯怀里送,自己腾出胳膊揉了揉酸麻的腰,“再这么折腾,到昌平我胳膊得废了。对了姐,你给咱妈做的棉裤,我帮你叠在蓝布包里了,里面还塞了钢蛋铁蛋的尿布,够路上用了。”
周凯接住铁蛋,小家伙立刻攥住他胸前的纽扣,含在嘴里“咯吱”咬着。他另一只手捞过帆布包,往里面塞了袋大白兔奶糖:“京茹,这个你拿着路上吃,钢蛋铁蛋要是闹,你就晃两颗糖给他们看,准消停。上次你说想吃的蜜饯,我也买了两斤,在那个棕色纸包里。”
秦怀茹正往网兜里装苹果,闻言笑了:“你当孩子是你呢?看见糖就挪不动腿。”她转身从柜里抱出个铁皮饼干盒,打开一看,里面码着整齐的桃酥和江米条,“这是给咱妈捎的,她最爱吃张记的桃酥。京茹,你上次说咱爸念叨着要个新烟袋锅,我让周凯去铁匠铺打了个铜的,在那个黑布包里呢。”
京茹眼睛一亮,从布堆里翻出黑布包,打开一看,铜烟袋锅锃亮,还坠着个红穗子,“姐夫有心了,爸准高兴。”她偷偷瞟了眼周凯,又赶紧低下头,把烟袋锅小心翼翼裹好——上次随口提的一句话,没想到姐夫真记在心上了。
院里的积雪被踩得“咯吱”响,周凯把最后一捆粉条绑在自行车后座,抬头看天:“雪小了,明儿一早就走。我借了辆三轮车,怀茹你抱着铁蛋坐前面,京茹抱着钢蛋坐后面,行李我捆车两边,稳当。”
秦怀茹正给钢蛋换尿布,闻言抬头瞪他:“路滑,骑慢点。去年你带钢蛋去打预防针,骑得跟飞似的,吓得孩子攥着你衣领哭一路。”
“那不是赶时间嘛。”周凯挠挠头,瞥见京茹正逗俩小子玩,铁蛋的小手抓着钢蛋的耳朵,钢蛋咧着没牙的嘴笑,口水顺着下巴滴在京茹的棉袄上。他忽然觉得心里踏实——车筐里的年货晃悠悠,怀里的孩子暖乎乎,身边的人笑盈盈,这大概就是过年的滋味。
夜里,钢蛋铁蛋睡熟了,小胸脯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秦怀茹在灯下缝着最后一颗纽扣,那是给爹做的棉褂子,袖口磨破了,她拆了旧线重新缝,针脚比新买的还齐整。京茹坐在旁边帮着叠尿布,忽然小声说:“姐,姐夫好像比以前细心了。”
周凯蹲在一旁擦三轮车链条,黄油蹭了满手,却哼起了跑调的《东方红》。听见京茹的话,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嘴角悄悄翘了起来。
“别唱了,吵着孩子。”秦怀茹嗔他,嘴角却弯着,“明儿路上买两串糖葫芦,京茹念叨好几天了。”
周凯应着“好”,手里的抹布越擦越亮,链条在灯光下泛着光。窗外的雪彻底停了,月亮把院子照得发白,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年,就揣在这大包小包的牵挂里,跟着他们往昌平的方向,一点点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