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战舰溃退留下的空间涟漪尚未完全平复,如同伤口在真空缓慢凝结。“铁砧III号”空间站如同一个被蹂躏的巨人,在惯性作用下缓缓旋转,破损处泄漏的气体凝成冰晶,在远方恒星的照耀下闪烁着凄冷的光。救援信号如同绝望的悲鸣,以光速射向星域每一个角落。
林深没有停留。“星尘号”引擎低吼,拖着琉璃色的微光尾迹,毫不犹豫地撕裂尚未稳定的空间,进行一次短距跃迁,脱离了这片刚刚经历血火的空域。他不能留下,星芒最后爆发的力量太过显眼,无论是对于潜在的敌人,还是对于可能监视此地的理事会“影子”,他都已暴露。
跃迁的眩晕感褪去后,飞船出现在一片相对荒寂的星域边缘。林深将系统切换至静默模式,如同宇宙尘埃般漂浮。他需要时间消化刚才的一切,更需要理解星芒最后那声“混沌污染”的含义。
他调出战斗记录,反复观看星芒净化那片暗红能量的过程。那不是简单的能量抵消,更像是一种……规则层面的否定。银白星辉所至,那些污浊的能量仿佛失去了存在的“合法性”,自行瓦解归墟。这远超他对“灵枢”或“催化剂”的理解。
“混沌污染……”他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控制台上星芒温润的表面。星芒传递来一阵疲惫却清晰的意念,伴随着一些破碎的信息片段:
【……非自然造物……扭曲的灵能与物质融合……源自……古老的禁忌……‘归墟’的回响……】
归墟?林深心中一震。在华夏古神话中,“归墟”是众水汇聚之处,是宇宙的归宿与起点。星芒用它来指代那种力量?
更多的信息碎片涌入:扭曲的尖叫,破碎的星辰,一个巨大的、不断吞噬一切的黑暗旋涡,以及……一个冰冷而疯狂的意志,试图将秩序与混沌强行糅合,创造某种“完美”的毁灭形态……
这些画面让林深不寒而栗。他隐约感觉到,袭击铁砧星域的,并非单纯的“蚀”或教派,而是某种利用了“蚀”之本质,却又更进一步的、人为引导的恐怖实验产物!它们的目的是“种子”?是星芒?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星芒的感应再次变得清晰,这一次,指向了一个更加遥远、更加危险的坐标——一个被古老星图标记为 “沉寂墓园” 的星域。据说那里是恒星的坟墓,遍布黑洞、中子星和弥漫的致死辐射,连最勇敢的探险家也望而却步。
但星芒的意念无比坚定,那里似乎存在着与“归墟回响”、与它自身起源相关的关键线索。
没有退路。林深设定航线,“星尘号”再次启程,如同一叶孤舟,航向那片连光线都难以逃脱的死亡之地。
漫长的航行中,林深没有浪费时间。 他不断尝试与星芒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理解其净化之力的原理。他发现,这种力量并非源于对抗,而是源于一种对能量本质的“理解”与“共鸣”。星芒仿佛能看穿任何能量的“底层代码”,找出其不和谐之处,然后以一种近乎“说服”的方式,让其自行回归和谐(或归于虚无)。
这需要难以想象的能量掌控力和对宇宙规则的深刻认知。林深开始模仿,尝试用自己新获得的对“活性能量”的感知,去细微地调整飞船能量回路中的微小瑕疵,去抚平因跃迁而产生的空间褶皱。过程缓慢而艰难,失败远多于成功,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对力量的认知正在发生某种蜕变。
同时,他也开始整理从锈蚀堡垒、守林人以及此次战斗中获取的所有关于“观测者”、“影子”、“归墟”的线索。一幅模糊而惊悚的图景逐渐浮现:似乎有某个或某些隐藏在历史阴影中的势力,一直在秘密研究甚至试图操控“蚀”这种宇宙本源力量,而“观测者”可能是其造物或盟友,目的不明。铁砧星域的袭击,像是一次蓄谋已久的测试或收割。
当“沉寂墓园”那令人窒息的景象终于出现在舷窗前时,林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依然被其宏伟与死寂所震撼。
这里没有璀璨的星河,只有无边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那些如同墓碑般沉默的致密星体。脉冲星规律性地扫过死亡射线,黑洞的引力透镜效应将遥远星系的影像扭曲成怪诞的光环,中子星表面的磁暴偶尔爆发出短暂的、足以撕裂原子的电光。空间的“质感”在这里都变得粘稠而怪异。
星芒的指引将他带向了墓园深处,一个异常巨大的、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超级黑洞的视界边缘。在这里,物理法则几近失效,时间变得扭曲。
就在这绝对的死寂之地,林深看到了——一艘船。
一艘通体由某种暗沉金属铸造、风格古朴到近乎原始的梭形飞船,静静地悬浮在黑洞引力平衡点的边缘,仿佛已经在此停泊了千万年。它没有任何动力反应,没有能量信号,就像一块宇宙中自然形成的陨铁。
但星芒却在看到它的瞬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激动、悲伤与决绝的复杂情绪!
【……找到了……‘先驱者’……最后的……信标……】
星芒脱离林深的手掌,化作一道流光,射向那艘古老的梭形飞船,毫无阻碍地融入了其看似浑然一体的船体之中。
下一刻,梭形飞船那暗沉的表面,自星芒融入的点开始,亮起了如同呼吸般柔和而规律的蓝色纹路!这些纹路迅速蔓延至整个船体,勾勒出复杂而优美的几何图案,散发出一种与星芒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波动!
一个温和而疲惫的男性声音,直接在林深脑海中响起,带着跨越无尽时光的沧桑:
“后来的继承者……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