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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魂崖的风,是冷的,带着亘古不化的寒意,从不知多深的涧底盘旋而上,吹得人衣袂翻飞,心头发凉。那风里似乎裹挟着无数亡魂的叹息,呜咽着,盘旋着,穿透衣物,直往骨头缝里钻。

臻多宝站在崖边,望着眼前这座连接两崖的藤桥,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那桥不知是何年何月所搭,由无数粗壮的古藤缠绕而成,原本的深褐色早已被岁月和风雨浸染成一种近乎腐朽的黑,像是巨兽死去多年后暴露在外的筋络。桥身湿滑,布满墨绿色的青苔,一些地方甚至露出了破败的缝隙,能看到底下令人眩晕的空荡。几缕稀薄又顽固的云雾,如同鬼魅般缠绕在桥索与木板之间,缓缓流动,将通往对岸的路遮掩得朦朦胧胧,更添了几分不祥与未知。

目光所及,对岸的崖壁也隐在浓雾之后,影影绰绰,仿佛通往另一个隔绝于世的世界。而这深渊,这断魂崖,便是划分两个世界的天堑。

更让他心头沉甸甸的,是身边这个人。

赵泓就站在他身侧半步远的地方,沉默得像一块历经风霜的崖边巨石。他的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绷紧,目光平静地望着对岸,那平静之下,是臻多宝看不透也猜不明的深沉。两人之间,仅半步之遥,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比眼前这肉眼可见的深渊更难跨越。

说是同伴,却隔着层层叠叠的猜忌与不堪回首的过往;说是敌人,眼下又不得不依靠彼此,走上这同一条凶险未卜的路。空气里弥漫的,除了湿冷的水汽和刺骨的寒意,便是这种令人窒息的、粘稠的沉默。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沉重的铅块。

臻多宝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的声音,与崖下风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凄厉呼啸交织在一起,搅得他心烦意乱。他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赵泓,那人身姿依旧挺拔,背负在后的手,指节却微微蜷缩着,显露出并非全然放松。

是因为这步步惊心的险境,还是因为……身后这个他或许并不完全信任的自己?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便被臻多宝强行按了下去。他不愿深想,也不敢深想。有些结,是在经年累月的误解和立场对立中死死打上的,不是一时半刻、更不是在这自身难保的绝地能够解开的。他能做的,只是紧跟上去,走一步看一步。

“走吧。”

最终还是赵泓先开了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子投入死水,打破了这令人难堪的僵持。他没有看臻多宝,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流露,只是率先迈步,稳稳地踏上了那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藤桥。

桥身猛地向下一沉,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垂死老人呻吟般的声音。臻多宝的心也跟着往下一坠,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霉味和湿气的空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和心头的悸动,定了定神,紧随其后。

脚步落在湿滑冰冷的藤条和偶尔镶嵌其间的朽木上,需要极小心才能稳住身形。每一根藤蔓都仿佛有了诡秘的生命,在脚下微微晃动,传递着下方那虚无深渊带来的、直达灵魂的恐惧。臻多宝尽量强迫自己不去看桥下那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涧渊,但那股来自深渊的、冰冷的吸力,却无时无刻不在拉扯着他的神经,诱惑着他向下望去,沉沦进去。

他看着前方赵泓的背影,那人步履看似依旧沉稳,但臻多宝敏锐地注意到,他每一步落下都极为审慎,重心控制得极好,显然也深知此桥的危险。他背负在后的手,指节蜷缩得更紧了些。

风声渐厉。

行至桥中,约莫三分之一处,风力骤然加大,仿佛积蓄了许久的力量终于在此刻爆发。

呜咽变成了狂暴的呼啸,卷动着更浓、更湿冷的雾气,如同实质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两人的脸上、身上,冰冷刺骨,几乎让人睁不开眼。藤桥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不再是小幅摆动,而是如同醉汉般剧烈地左右摇晃、上下颠簸,每一次大幅度的动荡,都伴随着更清晰、更令人心悸的断裂声。那声音不再是细微的“嘎吱”,而是变成了“咔咔”的、如同骨骼错位般的脆响。

“小心!”赵泓低喝一声,声音被狂风撕扯得有些变形。

臻多宝心头警铃大作,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他双手死死抓住身旁两侧能触及的、相对粗壮些的藤蔓,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脚下的木板在晃动中发出痛苦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分崩离析。

就在这时——

“咔……嘣!!”

一声异响,尖锐、短促、充满了毁灭性,截然不同于之前所有的呻吟与脆响,像绷紧到极致的弓弦,又像是忍耐到极限的神经,骤然崩断!

臻多宝只觉右脚踩踏之处猛地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急坠!惊呼声卡在喉咙里,只化作一声短促的抽气。求生的本能让他双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抠住了刚才抓住的藤蔓,身体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片残叶,危险地悬挂晃荡,脚下是令人头皮发麻的虚空。

“抓紧!别松手!”赵泓的喝声从前方的风雾中传来,带着臻多宝从未听过的、显而易见的急促甚至是……一丝惊惶。

臻多宝艰难地抬头,透过被风吹得迷离的视线,看到了让他亡魂皆冒的一幕——前方不远处的桥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解体!承载主要重量的几根主藤索,其中一根靠近他这边侧的已然彻底断裂,断口处的藤蔓纤维狰狞地外翻着!剩余的几根主藤也在相继崩开!腐朽的藤条碎片和断裂的木板如同被无形巨手捏碎的玩具,簌簌落下,转瞬便被那贪婪的、翻滚着云雾的深渊吞噬,连一丝回响都听不见,只有风声依旧嚣狂。

死亡的气息,冰冷而粘稠,从未如此贴近,仿佛深渊巨口已经抵在了他的后背。

“快!到我这边来!快!”赵泓已然稳住身形,转过身面对着他,一只手紧紧抓住头顶一根较为稳固的藤索,另一只手竭尽全力地向他伸出,眼神锐利如鹰隼,又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焦灼,紧紧盯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声音在风中被拉扯得嘶哑,“沿着还没断的桥面,爬过来!”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理智的思量与过往的隔阂。臻多宝咬紧牙关,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他借着双臂和腰腹的力量,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朝着赵泓的方向挪动。每一次移动,都牵动着本就岌岌可危的桥身,更多的断裂声此起彼伏,像是为他敲响的、密集的催命符咒。他能感觉到抓住的藤蔓在滑动,能听到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能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

距离在一点点缩短,赵泓那伸出的手,指尖似乎已经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清赵泓因极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腕。

希望,仿佛在绝境中点燃了一丝微光。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赵泓手指的瞬间——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天地崩裂,又像是巨兽的垂死咆哮,彻底压过了风啸!

脚下依托彻底消失,巨大的、完全失重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他!整座藤桥,从中段他们所处的位置,完全断裂开来!巨大的拉扯力将两人朝着不同的方向狠狠拽去!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慢得残忍。臻多宝能看到赵瀚骤然缩小的瞳孔,那里面倒映着自己下坠的身影,能看到他脸上闪过的那一丝近乎绝望的惊骇,也能看到他自己伸出的、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能抓住冰冷空气的手。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审判,冰冷而清晰地升起。

然而,就在他身体开始加速下坠的电光石火之间,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拽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量来得如此迅猛、如此决绝,几乎要将他的腕骨捏碎!

是赵泓!

在桥体彻底崩塌、臻多宝向下坠落的刹那,赵泓的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下坠力道,被狠狠拖向断崖边缘!他整个人被带得向前猛扑,上半身几乎完全探出了崖外!但他抠住崖壁边缘那块突兀而出的、尖锐岩石的手,竟如同铁铸般,死死扣住了那唯一的生机!五指因极致的力量而扭曲变形,指甲瞬间翻裂,鲜血顺着岩石粗糙的表面汩汩流淌,迅速染红了一片。

而他的另一只手臂,则在这千钧一发、不容丝毫迟疑之际,悍然伸出,穿越了崩落的碎藤与木板,精准无比地、死死地抓住了臻多宝的手腕!

“呃——!” 压抑的、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闷哼,从赵泓喉间溢出,带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臻多宝只觉得一股钻心刺骨的疼痛从手腕处传来,那是骨头几乎要被捏碎、筋肉要被撕裂的力道。他整个人悬在半空,像一颗被线拴住的石子,下方是翻滚涌动的、深不见底的云雾,是无尽的虚空,是死亡的归宿。而唯一的支点,维系着他全部体重和性命的,便是赵泓这条悍然伸出、此刻正承受着恐怖拉扯力的手臂。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看到的景象让他心脏骤停,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赵泓的身体紧绷成一道极限的弓弦,因巨大的、几乎非人所能承受的拉力而剧烈地颤抖着。他抓住岩石的那只手,臂膀上的肌肉虬结贲起到极致,衣袖早已被尖锐的岩石割破、撕裂,裸露出的手臂皮肤被磨得血肉模糊,鲜血不是渗出,而是蜿蜒成股,顺着小臂、手肘,滴滴答答落在下方的崖壁和他自己的衣襟上,触目惊心。

而抓住自己的这条右臂,更是惨烈得让人不敢直视。臻多宝能清晰地听到,那手臂的筋骨在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那声音细微却尖锐,直刺耳膜,仿佛下一瞬,那臂骨就要彻底断裂,筋肉就要分崩离析。衣袖自肘部以下,瞬间被汹涌而出的鲜血浸透,那红色迅速蔓延、加深,变得沉黯黏稠,紧紧贴在他扭曲变形的手臂上。

赵泓的脸因极致的痛苦和超越极限的用力而扭曲,额头上、脖颈上青筋暴起,如同虬龙盘踞,冷汗如同溪流般涔涔而下,混合着溅落的血水,滴落在臻多宝仰起的、毫无血色的脸上。

那液体,温热,带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臻多宝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连一丝气音都挤不出来。他看着那双因剧痛而布满血丝、眼角几乎要裂开,却依旧死死盯着自己、仿佛要将生命意志通过目光传递过来的眼睛,看着那因咬紧牙关而剧烈抽搐、毫无人色的脸颊,眼眶骤然一热,一片模糊的红雾不受控制地弥漫上来,视线瞬间变得氤氲不清。

什么猜忌,什么怨愤,什么过往的龃龉、立场的对立,在这条以血肉之躯悍然为索、在筋骨碎裂声与刺目鲜血构成的残酷画面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殆尽。

他咬紧了下唇,几乎尝到了自己唇齿间渗出的血腥味,借助赵泓手臂传来的、那颤抖却坚定不移的力量,用尽全身每一分气力,另一只手胡乱地向上摸索,指甲在湿滑冰冷的崖壁上刮擦,寻找着一切可以借力的微小凸起或缝隙。

赵泓从几乎咬碎的齿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命令,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沫和碎裂的内脏:“往上……爬!别……往下看!”

臻多宝不再犹豫,也不再去看那骇人的伤势,那只会让他崩溃。他攀附着赵泓的身体——那具正在承受地狱般痛苦却依旧为他提供唯一生机的身体,如同溺水濒死之人抓住最后的浮木,脚蹬着湿滑、无处着力的崖壁,一点一点,艰难地、拼尽全力地向上挪动。

每一次用力,都感受到下方那条手臂更剧烈的、无法抑制的颤抖,听到那筋骨发出更令人心悸、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断的声响。他不敢想象赵泓正承受着怎样撕心裂肺的痛苦,那痛苦,此刻正通过相连的手臂,清晰地传递到他的心上,比腕骨上的剧痛更让他窒息。

终于,他的手指够到了崖壁边缘一处较为坚实的棱角,紧接着,另一只手也扒了上去。指尖传来摩擦的剧痛,但他毫不在意。赵泓在他双手扒住崖边的瞬间,似乎也感应到了,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咆哮,爆发出最后残存的气力,配合着将他向上猛地一带!

臻多宝只觉得一股大力从下方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翻滚,重重地跌落在坚实却冰冷的崖边地面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他瘫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火辣辣地疼,四肢百骸都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只有心脏还在疯狂地、后怕地跳动。

但他仅仅喘息了不到两息,便猛地翻身爬起,手脚并用地扑到崖边,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赵泓还悬在那里!

他整个人几乎脱力,仅靠那只早已血肉模糊、死死抠着岩石的左手悬挂在崖边,脸色苍白如金纸,没有一丝血色,气息粗重而紊乱,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断绝。他的身体在空中微微晃荡,看得臻多宝胆战心惊。

“把手给我!快!”臻多宝嘶哑着喊道,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急切而变调。他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将大半个身体探出崖外,向着赵泓伸出双手,眼神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决。

赵泓缓缓抬起头,看向他。那双向来沉静甚至有些冷淡的眼眸里,此刻因剧痛和脱力而显得有些涣散,但在触及臻多宝急切而坚定的目光时,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没有迟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缓缓抬起那只未曾受伤的左臂,搭上了臻多宝同样沾满污泥、擦伤和血渍的手。

两只手,再次紧紧握在一起。一只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与温热,一只冰冷、僵硬、沾满粘稠的鲜血与死亡的气息。

臻多宝低吼一声,腰腹和手臂同时发力,用尽吃奶的力气,将赵泓沉重而疲惫的身体,一点一点,艰难地从那死亡边缘拖了回来。

当赵泓的身体完全脱离崖边,滚落到安全地带时,臻多宝也彻底脱力,向后瘫坐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汗水如同雨水般从额际鬓角流淌下来,与赵泓的血混合在一起,在他衣衫上洇开一片片暗红的痕迹。

许久,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瘫坐在离崖边数丈远的、相对平坦的岩石上,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却代表着生的空气。粗重的喘息声是这寂静崖顶上唯一的声响,伴随着依旧在耳畔呼啸、却仿佛遥远了许多的风声。

危险过去,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几乎要将人彻底吞噬的疲惫,以及……那无法忽视的、弥漫在空气中、沉甸甸地压在两人心头的复杂情愫。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那条手臂带来的震撼与剧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说的氛围。

臻多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悸,落在赵泓的右臂上。

那只手臂软软地、了无生气地垂落在他身侧,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弯曲角度。衣袖已经完全被凝固和未凝固的鲜血浸透,变成了一种沉黯的、令人心悸的紫黑色,紧紧黏贴在肿胀不堪的皮肤上。鲜血还在从衣袖的破损处和手臂不规则的形状中不断缓慢渗出,顺着了他无力蜷曲的指尖,一滴,又一滴,砸落在他身下粗糙的岩石地面上,汇聚成一小滩不断扩大的、粘稠的暗红。手臂肿胀得吓人,皮肤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上面布满了摩擦和撕裂的伤口,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惨白的骨茬。

惨不忍睹。

臻多宝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疼痛。之前所有的怨气,那些因误解、因立场、因过往种种而产生的隔阂与愤懑,在这一刻,在这触目惊心的伤势面前,彻底烟消云散,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取而代之的,是汹涌而来的、几乎将他淹没的心疼,和一种蚀骨的后怕。

若是……若是赵泓当时稍有迟疑……若是他那条手臂没能承受住自己下坠的力道……若是他抠住岩石的手松了一分……

任何一个微小的“若是”成真,此刻的他,早已是深渊之下的一摊肉泥,而赵泓……他不敢再想下去,那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直窜上天灵盖,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沉默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重,臻多宝挪到赵泓身边。他小心翼翼地撕下自己内衫相对干净柔软的下摆,又取出随身携带的、原本就不多的、用皮囊装着的清水。

赵泓看着他一系列动作,没有出声阻止,也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脸色苍白地靠在身后冰冷的岩石上,紧闭着双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因无法抑制的痛苦而微微颤动着。额际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他冷硬的鬓角滑落,显示出他正承受着怎样巨大的、持续的痛楚。他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颚线绷得死紧,仿佛在对抗着体内肆虐的痛潮。

臻多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手稳定下来。他动作极其轻柔地,试图将那被半凝固血痂牢牢黏住的衣袖卷上去,以便更好地处理伤口。但血液的黏性超乎想象,布料与翻卷的皮肉、凝固的血块死死黏连在一起,稍一用力,试图分离,就听到赵泓喉咙里溢出压抑到极致的、短促的抽气声,身体几不可察地痉挛了一下。

臻多宝的手猛地一颤,像被烫到一般瞬间停了下来。他抬起头,带着歉意和更深的痛色,看向赵泓。

赵泓依旧闭着眼,只是那苍白的唇瓣似乎抿得更紧了些,眉宇间的刻痕也加深了。

臻多宝低下头,不再尝试强行卷起袖子,那样无异于二次伤害。他改用沾了清水的、相对柔软的布片,一点点、极其小心地湿润、软化那些凝固的、暗红色的血痂。他的动作专注而细致,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生怕有丝毫碰损,带来更多的痛苦。清冽的水滴落在伤口上,与血污混合,化作淡红色的血水,蜿蜒流下,露出其下更加触目惊心的真实。

暴露出的伤口情况比想象的更糟——小臂中段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完全不自然的弯曲,显然是骨头出了问题,极可能是粉碎性的断裂。而周围的肌肉因过度撕裂、拉伸而肿胀外翻,皮开肉绽,模糊一团,最深的地方,甚至能看到那惨白的、带着裂纹的骨茬边缘,静静地躺在翻卷的、失去生机的血肉之中。

臻多宝的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泛红、发热。他死死咬住牙关,强忍着鼻尖汹涌的酸意和喉咙里的哽咽,继续沉默地、一遍遍重复着清理的动作。他用干净的布条,蘸着珍贵的清水,一点点拭去伤口周围的血污、污泥和细小的藤蔓碎屑。每一个动作都轻到了极点,仿佛羽毛拂过,时不时会因手下身体的细微颤动而停顿,抬头飞快地看一眼赵泓紧闭双眼、眉头紧锁的表情,确认没有弄疼他,才敢继续下去。

空气中只剩下清冽的水声、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交错的、压抑的呼吸声。风声似乎也识趣地远去,不忍打扰这弥漫着痛楚与无声关怀的一幕。

赵泓一直闭着眼,任由臻多宝动作,直到臻多宝开始尝试用撕成条的干净布帛,为他初步包扎、固定那断臂时,因不可避免的移动带来的剧痛,才让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他有些涣散的眼帘的,是臻多宝低垂的头颅,和他那微微颤抖、沾染了湿气的长睫。那睫毛又长又密,此刻却像是被雨水打湿的蝶翼,脆弱地颤动着,掩盖了其下所有的情绪。他抿着失去血色的唇,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专注,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切的痛楚与脆弱。

赵泓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般小心翼翼、近乎虔诚地为自己处理着这骇人的、几乎废掉的伤口。那双平日里或闪烁着狡黠算计、或燃烧着愤懑不甘、或充满了戒备疏离的眼睛,此刻低垂着,掩去了所有复杂的色彩,只留下纯粹的专注和一丝挥之不去的、为他而痛的心疼。

许久,赵泓的声音响起,因极度的虚弱、失血和持续的剧痛而比平日低沉沙哑了无数倍,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清晰地、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敲在臻多宝的心上:

“现在,”他轻声问,目光依旧落在臻多宝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眼睫上,那上面似乎还凝结着细微的水光,“可能信我几分?”

臻多宝正在小心翼翼系结的手,猛地一顿,僵在了半空中。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尖上,激起一阵剧烈的、带着痛楚的痉挛。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伪装、所有用来自我保护的硬壳,在这一刻,在这条几乎为他而废的手臂和这轻描淡写却重逾千斤的一问面前,彻底土崩瓦解,碎成齑粉。

信吗?

那条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悍然伸出、以血肉筋骨为他撑起一线生机的手臂;那剧痛中依旧沉稳坚定、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的眼神;那滴落在他脸上、混合着冷汗与鲜血的、带着生命温度的液体;还有此刻这轻飘飘一句,不问生死,只问信任的话语……

答案,早已在那深渊之上,以血与痛为墨,刻骨铭心,不言而喻。

他依旧沉默着,没有抬头,也没有用言语回答。喉头像是被什么热切而滚烫的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他只是将那个包扎的结,打得更加稳妥,更加小心翼翼,用尽了此刻他能付出的所有轻柔与细致。然后,他继续沉默地、一丝不苟地完成剩下的包扎工作,动作稳定而持续,仿佛在完成一个郑重的仪式。

他用这无声的行动,给出了比任何誓言都更加坚定、更加真实的回应。

断桥已坠,深渊依旧在脚下呜咽咆哮,前路依旧被浓雾笼罩,未知而凶险。

但有些东西,在那生死一线的悬崖边,在那血肉与筋骨承重的瞬间,已然被彻底摧毁,又随之重建。那重建起来的联系,比那腐朽的藤桥,更加坚韧,更加牢不可破,足以抵御前路的风霜,与过往的寒冰。

信任的种子,已在血沃之地,悄然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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