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以一种近乎残忍的姿态,撕开了潼川关上空浓重的硝烟与血幕。没有霞光万丈,只有一片浑浊、压抑的灰白,如同浸透了血水的裹尸布,沉沉地覆盖在这片刚刚经历地狱洗礼的土地上。
风停了。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粘稠地裹挟着无法言喻的气息——那是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是皮肉烧焦后的糊臭,是火油燃烧后的刺鼻,是硫磺硝石的辛辣,是人体排泄物的恶臊,是死亡本身散发出的、冰冷腐朽的铁锈味…无数种气味混合、发酵,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属于地狱的瘴疠,沉重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胸膛。
城头之上,再无震天的喊杀,也无金铁的交鸣。只有一片死寂,以及在这片死寂之下,压抑到极致的、细碎的声响。那是幸存的守军,或瘫软在冰冷的垛口后,背靠着堆积如山的同袍尸体,茫然地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城外那片狼藉的旷野;或是拖着几乎散架的身躯,用崩了口的长枪、卷了刃的腰刀,支撑着自己,踉跄地在尸山血海中穿行,麻木地翻找着可能还有一丝气息的同袍。每一次拖动尸体,都会带起粘稠血浆拉丝的声响,每一次确认死亡,那压抑在喉咙深处的、近乎呜咽的叹息,都像针一样刺入人心。
城外,蒙古大军已然退去,如同退潮后留下的污浊狼藉。破碎的云梯车歪斜地插在冻土里,巨大的回回炮被烧得只剩焦黑的骨架,兀自冒着缕缕青烟。遍地都是人和马的尸体,层层叠叠,一直铺展到灰白色的地平线。被遗弃的牛皮盾牌、折断的箭杆、破烂的旗帜、散落的兵器…在晨光中反射着冰冷的光。几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在尸堆间茫然地徘徊,不时发出几声凄凉的嘶鸣,蹄子踏在冻结的血泥上,发出噗嗤噗嗤的闷响。几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乌鸦,聒噪地盘旋着,黑色的羽翼掠过低垂的天空,迫不及待地俯冲而下,开始享用这场由人类献祭的盛宴。
潼川关,守住了。但这胜利的代价,沉重得让任何欢呼都显得苍白而亵渎。
关内,景象更加触目惊心。靠近城墙的街巷几乎被夷为平地,断壁残垣如同巨兽的嶙峋肋骨,指向天空。未熄灭的火焰仍在某些角落顽强地燃烧,舔舐着残存的木料,发出噼啪的声响,升起一道道歪斜的黑烟。街道上,碎石瓦砾与破碎的肢体、凝固的血泊、散落的兵甲内脏混杂在一起,形成一幅幅残酷而混乱的抽象画。许多尸体被倒塌的房梁或砖石半掩着,姿势扭曲,凝固着临死前的痛苦与挣扎。一些重伤未死的士兵和百姓蜷缩在角落里,发出断断续续、低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呻吟,如同风中残烛。
西水门区域,是这场无形之毒与有形之杀双重肆虐的核心。水源虽然保住了主闸,但外围的几处支流水道和蓄水池,终究未能完全幸免于影阁死士临死前的疯狂投毒。
临时药棚已经挤满了人。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药味,混合着呕吐物和排泄物的酸腐气息,令人窒息。地上铺着草席,上面躺满了人。他们的症状比普通刀伤更加诡异和恐怖。大多数人脸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灰色,嘴唇发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四肢关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形,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骨头正在软化、错位。剧痛让他们眼球凸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吸气声,涎水混着血沫从嘴角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
“按住他!快按住他!” 苏妙手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失声,她跪在一名抽搐得最为剧烈的年轻士兵身边,双手死死压住士兵正在诡异地向内弯折的手臂。那手臂的肌肉似乎正在萎缩,皮肤下青筋暴突,骨节凸起处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两名同样疲惫不堪的“百草堂”弟子扑上来,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压住士兵疯狂扭动的身体。
苏妙手动作快如闪电,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布包,展开,里面是密密麻麻、长短不一的银针。她看也不看,出手如风,精准地将一根根长针深深刺入士兵颈侧、胸口、手臂关节周围的穴位。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士兵身体更剧烈的痉挛和一声非人的惨嚎。汗水浸透了苏妙手额前的碎发,顺着她苍白憔悴的脸颊不断滑落。她那双平日里稳定得如同磐石的手,此刻也在微微颤抖。
“鸩羽清!灌下去!快!” 她嘶吼着。一名弟子立刻撬开士兵紧咬的牙关,将一碗浓稠的、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黑色药汁强行灌了进去。药汁入口,士兵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随即剧烈地呕吐起来,黄绿色的胆汁混合着黑色的药汁喷溅了苏妙手一身。
“堂主!小心!” 弟子惊呼。
苏妙手恍若未闻,也顾不上擦拭溅在脸上和衣襟上的污物。她死死盯着士兵扭曲的面容和手臂。剧烈的呕吐似乎耗尽了士兵最后一丝力气,他瘫软下去,抽搐稍缓,但那手臂的扭曲角度依旧骇人,关节处的青紫色更浓了。苏妙手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触碰士兵腕部的脉搏,片刻后,她缓缓闭上了眼睛,肩膀颓然垮塌下去。
“没用了…‘碧磷腐骨’已入骨髓…” 她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力与绝望。她亲手拔下那些银针,动作缓慢而沉重。那士兵凸出的眼球茫然地瞪着灰白的天棚,瞳孔已经涣散,身体最后抽搐了一下,彻底不动了。他那条扭曲的手臂,以一个活人绝无可能做到的怪异角度,软软地垂在身侧。
苏妙手默默地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轻轻盖上了士兵年轻却凝固着巨大痛苦的脸。她站起身,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两步,撞在药棚的柱子上才勉强站稳。连日来的不眠不休,心力交瘁,加上近距离接触剧毒和无数伤患,她的身体早已透支到了极限。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又被她强行咽了下去,只在嘴角留下一丝淡淡的血痕。
“堂主!” 弟子们担忧地围上来。
苏妙手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血腥、药味和死亡的气息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她挺直了腰背,目光扫过药棚里更多呻吟抽搐、等待救治的人,眼中是医者的悲悯,更是战士的决绝。“下一个!” 她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晰,尽管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不能倒下,这里还有无数条命悬一线。
潼川关内,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被紧急清理出来,成为了临时停尸场。没有棺椁,甚至连像样的草席都显得奢侈。阵亡将士的遗体被一具具从城头、从街巷、从废墟中抬来,简单地摆放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大部分尸体只能用能找到的破布、烂席、甚至是沾满血污的军旗残片勉强遮盖一下。
尸体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头。有些还算完整,只是甲胄破碎,身上插着箭矢或留有致命的刀枪伤口;更多的则是残缺不全,断臂残肢随处可见,被战马踩踏得不成人形的也不在少数。凝固的血液在低温下变成暗红发黑的粘稠胶状物,在地面上铺开、渗透、汇聚成片片令人心悸的暗色湖泊。浓烈的尸臭混杂着血腥气,形成一股有形的、令人窒息的恶浪,即使在凛冽的晨风中,也顽固地弥漫着,挥之不去。负责收敛尸体的民夫和士兵,都用布巾紧紧捂住口鼻,动作麻木而机械,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已被这无边的死亡抽离。
在这片尸骸的海洋边缘,有一块被刻意留出的空地。空地中央,静静地躺着一个人。他身上覆盖着一面相对干净些的、残破的“铁马帮”帮旗,旗面上绣着的奔马已被鲜血浸透,呈现出一种沉郁的暗红色。旗子下,露出虬髯如戟的刚毅下颌,和一双依旧圆睁、怒视苍穹的眼睛。正是雷震。
他的遗体被简单整理过,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箭杆和刀剑已被拔出,伤口也经过了粗略的清洗和包扎。但那魁梧如山的身躯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依旧狰狞可怖,尤其是胸前那个被淬毒狼牙箭贯穿的血洞,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绿色,凝固的血液如同黑色的琥珀。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临死前仍要攥碎仇敌的喉咙。那柄伴随他半生、斩敌无数的九环厚背砍山刀,此刻就静静地摆放在他身侧。刀身布满了豁口和卷刃,暗红的血垢深深沁入钢铁的纹理,曾经铮亮的九个铜环,在昨夜惨烈的搏杀中已崩碎了大半,仅存的几个也沾满血污,黯淡无光。刀柄上缠绕的牛皮早已被汗水和血水浸透,颜色深黑。
赵泓不知何时来到了这片空地。他身上的玄色山文甲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厚厚的、已经凝固发黑的敌我血垢和尘土糊满,几处深深的刀痕和箭孔清晰可见,露出下面破损的内衬。头盔早已不知去向,散乱的头发被血污粘结在额角和脸颊。他脸上、脖子上布满了干涸的血迹和烟熏的痕迹,只有那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深不见底的悲痛与疲惫。
他一步步走到雷震的遗体旁,脚步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坚硬、浸透了鲜血的土地上,发出粘稠的噗嗤声。周围的喧嚣——伤者的呻吟、收敛尸体的拖动声、压抑的哭泣——似乎都离他远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具再也不会大笑、不会拍着他肩膀喊“赵兄弟”、不会挥舞着大刀冲杀在前的冰冷身躯。
赵泓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单膝跪在了雷震身旁。沉重的甲叶摩擦,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他伸出手,那只曾经在战场上稳如磐石、挥舞长枪如龙的手臂,此刻却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盖在雷震脸上的那面残破帮旗。
雷震那张熟悉的面容露了出来。虬髯依旧,但那张平日里豪爽粗犷的脸上,此刻凝固着一种混合着无匹愤怒、巨大痛苦和不甘的复杂表情。双眼怒睁,瞳孔似乎还残留着最后时刻的狂暴与决绝,直勾勾地瞪着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质问命运的不公。血污和尘土混合着汗水,在他脸上凝固成一道道暗色的沟壑。
赵泓的呼吸猛地一窒,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他猛地转过头,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这个在千军万马中杀进杀出、浑身浴血也不曾皱眉的铁血战将,此刻却被巨大的悲痛彻底击垮。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转回头,眼中是干涩的刺痛,却没有一滴泪。他伸出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拂去雷震虬髯上沾染的几块泥点。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一件稀世珍宝。然后,他解下腰间一个皮质的水囊,拔掉塞子。清澈的水流带着刺骨的冰凉,倾泻在他另一只手的掌心。他用手掌掬起水,轻轻洒在雷震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脸上。
水流冲刷着凝固的血垢,在雷震脸上蜿蜒流淌,混合着泥土和暗红的血迹,变成浑浊的粉红色,滴落在冰冷的土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赵泓的动作笨拙而专注,一遍又一遍,用冰冷的水和同样冰冷的手,试图擦去战友脸上的污秽与血痕。水流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混着他掌心在激战中磨破的伤口渗出的丝丝血迹。每一次擦拭,都像是在重温昨夜那惊心动魄、痛彻心扉的一幕——雷震那如同山崩般撞开他的庞大身躯,那透胸而过的淬毒狼牙箭,那浴血冲锋、斩断火绳的惊天一吼,那最后屹立不倒、怒目圆睁的雄姿…
“雷大哥…” 赵泓终于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兄弟…对不住你…” 他的声音哽住了,再也说不下去。只有那只沾着血水的手,依旧固执地、一遍遍地擦拭着雷震冰冷僵硬的脸颊。水珠混合着血污,顺着他自己的手腕流下,浸湿了冰冷的铁护腕。
就在这时,一个同样疲惫、几乎融入阴影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赵泓身后。是臻多宝。他比昨夜更加憔悴,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如同淤伤。那身半旧的文士青衫上沾满了灰尘、硝烟和不知名的污迹,袖口甚至有一小片被火燎焦的痕迹。他走得很慢,脚步虚浮,仿佛随时会倒下,只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但燃烧的已不再是冷静的智慧之火,而是刻骨的仇恨与一种近乎透支后的虚无。
臻多宝的目光落在雷震的遗体上,尤其是那张被赵泓擦拭后依旧残留着怒容的脸,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抬手捂住了嘴,发出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般的剧烈咳嗽。咳得弯下了腰,单薄的肩膀剧烈地耸动。好一会儿,咳嗽才勉强止住,他摊开手掌,掌心赫然印着几点刺目的猩红血丝!
他喘息着,深深吸了一口充斥着血腥与尸臭的空气,似乎想用这残酷的味道压下胸肺间翻腾的血气。他一步步走到雷震身边,目光掠过那柄染血残破的九环大刀。他默默地弯下腰,伸出同样苍白且微微颤抖的手,极其郑重地握住了那冰冷沉重的刀柄。入手是刺骨的冰凉和粘腻的血污感。他试图将刀拿起,放到雷震身侧更妥帖的位置,但那刀的重量远超他的想象,只拖动了一下,便无力地垂下手臂,又是一阵急促的喘息。
最终,他放弃了拿起,只是轻轻地将这柄象征着雷震一生豪勇与终结的凶器,在冰冷的土地上挪动了一下,让它更加贴近主人的手臂。刀环上的血污在微弱的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做完这一切,臻多宝直起身,目光投向赵泓。赵泓依旧跪在雷震身边,背影僵硬,如同被冻住的山岩,只有那只为雷震擦拭脸颊的手,还在无意识地、机械地动作着。
臻多宝沉默地从自己怀中摸索出一个扁平的锡制小酒壶。壶身冰凉,上面刻着简单的云纹。这是他随身携带的,里面装的是最烈的烧刀子,以前雷震总爱找他讨要,说这玩意才够劲。他拔掉壶塞,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散开来,冲淡了一丝周遭的尸臭。
他走到雷震的头部位置,缓缓蹲下。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酒壶倾斜,清澈如水却烈如火焰的酒液,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滴一滴,无声地洒落在雷震头边的冻土上。酒液迅速渗入暗红色的泥土,只留下一个个深色的、转瞬即逝的圆点,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辛辣气息。
“雷帮主…” 臻多宝的声音极其低微,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在自言自语,“…好走。” 酒液倒尽,他握着空酒壶,手微微颤抖。他看着雷震怒睁的双眼,看着赵泓那凝固着巨大悲伤的背影,看着周围这片尸骸枕藉、如同地狱绘卷的停尸场,看着远处依旧在燃烧的废墟和升腾的黑烟…一种强烈的眩晕感伴随着恶心猛地袭来。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眼前阵阵发黑,胸肺间气血翻腾如沸。他猛地抬手捂住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这一次,咳得他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几乎站立不稳。指缝间,猩红的血迹更加刺目。战争的残酷与牺牲的重量,如同冰冷的潮水,终于彻底淹没了他精密计算的头脑,只剩下灵魂深处无法言喻的剧痛与窒息。
“多宝!” 赵泓终于被身后的动静惊动,猛地回头,看到臻多宝咳血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惊痛。他下意识地想要起身。
“别动!” 一个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疲惫的声音响起。苏妙手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片停尸场。她脸上带着深深的倦容,眼神却锐利如鹰。她快步上前,一把扶住臻多宝摇摇欲坠的身体,手指精准地搭上了他冰冷的手腕。
“心力交瘁,五内郁结,急火攻心!” 苏妙手语速极快,眉头紧锁,“你昨夜耗费心神过度,又吸入毒烟,加上…” 她看了一眼雷震的遗体,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必须立刻休息!再硬撑下去,神仙难救!” 她语气严厉,近乎呵斥。
臻多宝剧烈地喘息着,试图挣开苏妙手的手,目光却固执地投向那片被焚毁的古玩店废墟方向,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不…咳咳…废墟…博古轩…还有东西…必须找到…”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咳嗽和喘息。
“命都快没了,还找什么!” 苏妙手厉声道,强行将一粒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药丸塞进臻多宝嘴里,“吞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清理那片废墟的士兵,灰头土脸地跑了过来,手里似乎捧着什么。他看到赵泓和臻多宝等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跑了过来。
“参将!臻先生!” 士兵气喘吁吁,脸上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兴奋,“在…在博古轩最里面,那堵烧塌的墙根下,兄弟们清理瓦砾的时候,挖出来一个…一个铁疙瘩!埋在很深的地方,火烧得都变形了,但没裂开!兄弟们觉得古怪,让我赶紧拿来给您看看!”
士兵说着,将手里一个黑乎乎、约莫两个拳头大小、扭曲变形的金属物件递了过来。那东西被厚厚的烟灰和泥土覆盖,形状不规则,像是一个被巨力砸扁的盒子,表面坑坑洼洼,边缘卷曲,散发着浓烈的焦糊味和金属冷却后的铁腥气。
臻多宝原本因咳血而黯淡的眼睛,在看到这东西的瞬间,猛地爆发出惊人的亮光!那光芒锐利、灼热,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瞬间压过了身体的极度不适。他一把推开苏妙手搀扶的手,踉跄着上前两步,几乎是抢一般从士兵手里夺过了那个焦黑变形的金属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