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在你。”
【守旧】那声悠长的叹息还在球形空间里低回，像积攒了千年的灰尘缓缓飘落。
面前，那本暗金色的金属书册悬浮着，翻开的空白页面上流光微转，安静得像个陷阱。
“这玩意儿……怎么看着像某种高科技产品说明书，还是待机状态。”苏棠小声嘀咕，灵体不安地绕着书册飘了半圈，没敢靠太近。
这地方太静了，静得让她觉得自己说话都像在破坏某种庄严的……或者说，诡异的秩序。
林晚没动。她看着那空白的书页，喉咙有些发干。
脑子里还是母亲林素心燃烧灵魂封印“畏”的画面，像一场无法醒来的高烧噩梦。现在，另一个号称记载了“被掩埋真相”的东西就在眼前。
看，还是不看？知道了更多，肩膀上的担子会不会更重？她突然有点理解那些宁愿活在虚假安宁里的人了。
顾夜宸站在她身侧，手中的玉佩散发着稳定的温润白光，与这本书册，以及周围那些漂浮的信息流隐隐呼应。
他看了一眼林晚紧绷的侧脸，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来都来了。”
是啊，来都来了。
这四个字简直是中国人破除万难、包括作死在内的终极魔咒。
林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深吸一口气，那带着陈年墨香和尘埃的味道呛得她喉咙痒痒的。
然后，她伸出手，指尖有些发颤，轻轻触碰到了那冰凉的、带着细微划痕的金属书页。
触感不像金属，反而有点像……某种温润的玉石，只是温度低得惊人。
就在她指尖接触的瞬间——
嗡！
书页上那些流动的微光骤然凝固，然后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涟漪。
暗金色的页面上，开始浮现出字迹。
那不是雕刻，也不是书写，更像是金属本身在改变结构，从内部生长出文字。
字迹古朴、扭曲，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文字，但奇怪的是，其含义却直接映入了他们的脑海，仿佛这书册自带翻译功能。
开篇的内容，与他们之前从石碑上获得的碎片化记忆，以及顾家传承的模糊记载，似乎能对上。
它描述了世界的初生，规则的显现，以及两个最初“概念”的诞生。一个倾向于凝聚、安定、向往永恒，被称之为 “希” （并非后来流传的“希望”那般单薄，更接近一种对“存在确定性”的渴望）。另一个则倾向于流动、警惕、应对变化，被称之为 “畏” （也并非单纯的“恐惧”，更像是一种对“未知可能性”的本能警觉）。
“听起来……有点像乐观主义和悲观主义老祖宗？”苏棠试图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读。
顾夜宸眉头微蹙，示意她继续看。
书中描述，“希” 与 “畏” 并非天生的死敌。在漫长的岁月里，它们如同阴阳，共同维系着某种动态的平衡。“希” 带来文明的萌芽与发展，而 “畏” 则时刻敲响警钟，防止文明在盲目乐观中走向僵化或毁灭。
看到这里，林晚心里咯噔一下。这和她之前理解的“希望”战胜“恐惧”的正义叙事，好像……不太一样。
转折发生在那场被后世称为“上古之战”的事件。
书中的描述，彻底颠覆了认知！
并非“希”击败了“畏”，而是两者的理念走到了无法调和的极端。
“希” 的意志认为，唯有将一切固化，消除所有“不确定”和“痛苦”，才能达到真正的、永恒的完美和平静。它试图将整个世界，包括所有生灵的意志，都纳入一个绝对安稳、不再有变化的“永恒蓝图”。
而 “畏” 则认为，失去了“不确定”和“变化”，生命与文明便失去了进化的可能，成为一种精致的琥珀标本，与死亡无异。它本能地抗拒这种绝对的“秩序”，认为那才是真正的终结。
理念的冲突，最终演变成了概念的战争。
没有正义与邪恶，只有两条截然不同、都无法回头之路的激烈对撞。
战争的结局，是两败俱伤。
“希” 的概念核心在激战中破碎，大部分本源消散，残存的碎片与意志蛰伏起来。而 “畏” 也被重创，其庞大的、由负面情绪构成的集合体形态被打散，最核心的“概念本源”则被剥离……
看到这里，林晚的呼吸几乎停滞。她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封印着的就是被剥离出来的“畏”之核心。
书中明确写道：绝对的‘希’，导向停滞与盲目的终末；绝对的‘畏’，引向毁灭与疯狂的深渊。唯二者并存，相互制约，方有生机。】
这他妈……林晚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像被砸了一锤子的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合着她们一直以来对抗的“恐惧”，本质上竟然是防止世界变成一潭死水的“刹车片”？虽然这刹车片有点过于狂暴了。
顾夜宸的脸色也变得极其凝重。顾家世代相传的使命是“看守”和“寻找希望”，守护平衡。但如果连“希望”本身都曾走向极端……
书页上的文字还在流淌，最终，停留在了一段被特殊能量标注、显得格外清晰的段落上。那能量的气息，与顾夜宸玉佩中的“秩序”之力同源，显然是顾家先祖留下的重点标记。
“守护者（顾氏）之职责，非铲除其一，乃守护平衡，直至‘种子’萌芽，成为新的‘基石’。”
“种子”？“基石”？
这三个字像带着电，瞬间击中了林晚和顾夜宸。
林晚猛地想起归墟教那份“容器”名单，想起自己“苗床”的身份。难道所谓的“容器”和“苗床”，指的不是作为祭品温养“畏”，而是……为了培育这个“种子”？
顾夜宸则想到家族笔记中语焉不详的关于“等待萌芽”的记载，以及寻找“永恒之心”的使命。“永恒之心”……就是“基石”？
球形档案馆内一片死寂，只有那些漂浮的信息尘埃还在不知疲倦地流动。之前的低语声完全消失了，【守旧】那由尘埃构成的面孔也不知何时隐去，仿佛将舞台完全留给了这本书册和他们三人。
这被掩埋的真相，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心湖，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海啸。他们一直以来的认知、挣扎、乃至对手归墟教的目标，似乎都被这短短几句话彻底颠覆了。
如果平衡才是关键，那归墟教追求的“创神”（融合概念，归于虚无），和林晚体内封印的“畏”，以及可能存在的“希”的碎片……究竟算什么？顾家守护的，又是什么意义上的平衡？
“种子”……会在哪里？“基石”，又究竟是什么？
就在这时，那本悬浮的金石书册，似乎耗尽了传递这段信息的力量，页面上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终恢复了那种暗沉的金属色泽，“啪”的一声轻响，合拢了起来，静静悬浮，仿佛只是一件普通的古老器物。
也几乎在同一时间——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重物撞击巨门的巨响，从档案馆那紧闭的入口方向传来，震得脚下的黑色玉石地面都微微一颤。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咚！咚！”
撞击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声比一声急促。门外，隐约传来了归墟教成员特有的、那种冰冷污秽的能量波动，以及某种……更加庞大、更加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们找到这里了！”苏棠的灵体瞬间绷紧，指向入口方向，声音带着哭腔，“而且……外面好像……还有个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