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一点点收紧。
那枚失效的黑色石子被顾夜宸紧紧攥在掌心,残留的灼热感刺痛皮肤,却远不及眼前困境带来的冰冷万一。
他们被困住了,被这座活着的、拒绝他们的城市。
“不能坐以待毙。”顾夜宸的声音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街道旁一条不起眼的、通向侧方的拱廊入口。
那拱廊很深,两侧是高大的石柱,柱身上似乎雕刻着繁复的壁画,只是被厚厚的灰尘和岁月的侵蚀模糊了细节。“去那边看看,或许……有别的线索。”
这是无奈之下的选择。与其在原地等待被归墟教发现,或者被这座城市的“意志”彻底困死,不如继续挣扎。
他们小心翼翼地挪向拱廊。入口处弥漫着更浓的尘埃味,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类似矿物和香料混合的古老气息。
拱廊内部光线极其昏暗,只有深处几点镶嵌在墙壁上的幽绿色晶石提供着微不足道的照明,将扭曲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壁画上。
林晚走在中间,目光扫过那些模糊的壁画。
上面刻画着一些她无法理解的仪式、奇异的生物,以及……许多模糊的人形,似乎在膜拜着什么。
这些壁画本身,似乎也承载着某种情绪,一种庄重而虔诚,却又带着隐隐不安的氛围。
必须找到突破口。这座城市的“记忆”或许是关键。
既然那石屋的墙壁能记录藏匿物品的瞬间,这些看起来更为重要、雕刻更精细的石柱,是否记录了更关键的信息?比如……这座城市的布局?或者“守旧”意识的弱点?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力。她知道贸然接触很危险,之前石屋的记忆碎片就让她心神震荡。但此刻,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试试这个。”林晚停下脚步,在一根看起来保存相对完好、刻画着众多人形围绕一个发光体图案的石柱前站定。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潜入深水,然后,缓缓将手掌贴了上去。
顾夜宸想阻止,但已经晚了。
触感并非冰冷粗糙,而是一种……温润?仿佛触摸的不是石头,而是带有余温的玉石。
紧接着,一股远比石屋那次更庞大、更清晰、更具吞噬力的洪流,瞬间淹没了她的意识!那根石柱仿佛不是一个被动的记录仪,而是一个主动的、饥渴的倾诉者,强行将她拉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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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刺目的、温暖的“阳光”洒满视野。
不是穹顶的微光,是真正的,带着温度和色彩的光芒!蔚蓝的“天空”高远,漂浮着絮状的白云。
耳边不再是死寂,而是鼎沸的人声!孩童追逐嬉戏的笑闹声,商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某种悠扬古老的乐器声,还有人们用听不懂却充满活力的语言交谈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烤面包的麦香、新鲜水果的甜香、某种香料燃烧后的袅袅青烟气息,以及阳光烘烤石头后散发出的暖意。
她“站”在一条干净、宽阔的街道上,两旁是完好无损、充满生活气息的建筑。
人们穿着色彩鲜艳、样式奇特的服饰,脸上洋溢着安宁、满足的笑容。
远处,那座如今破败不堪的中心建筑,此刻巍峨耸立,顶端散发着柔和而永恒的光芒,如同真正的太阳,滋养着整座城市。
温暖。
祥和。
充满生机。
这与她亲身所处的那个死寂、冰冷、绝望的古城,形成了如此尖锐、如此残酷的对比!强烈的反差让她一阵眩晕,几乎要落下泪来。这是一种直击灵魂的、关于失去的震撼。
她的意识不由自主地被这美好的幻象吸引,仿佛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了绿洲的倒影。
内心深处某个极度渴望安宁和温暖的角落被触动了。
那些属于她个人的、关于冰冷监狱、关于养父母刻薄嘴脸、关于无尽追杀的痛苦记忆,在这片祥和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留下来……留在这个美好的过去……一个声音在她心底诱惑地低语。
她看到一个小女孩笑着将一朵刚摘的花塞到母亲手里,看到年轻的恋人在街角低声私语,看到老人们坐在门前,悠闲地享受着“阳光”……
这一切太真实了。触觉,嗅觉,听觉,视觉……每一个细节都在用力地证明,这里才是“现实”,而她记忆中那个黑暗冰冷的古城,才是一场噩梦。
沉溺下去吧……
忘记痛苦……
忘记责任……
这里很好……
她的意识开始变得轻盈,仿佛要融化在这片温暖的阳光和欢声笑语里。对外界(现实)的感知迅速模糊,顾夜宸和苏棠的存在变得遥远而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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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
一声焦灼的、仿佛隔着厚重水层传来的呼喊,猛地刺入这片祥和的幻境。
是顾夜宸!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作用在她的胳膊上,将她猛地向后一扯!
“噗!”
仿佛冲破了一层温暖粘稠的水膜。
眼前的阳光、人群、欢声笑语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
冰冷的黑暗重新包裹了她。
刺鼻的尘埃和霉味呛入鼻腔。
死寂如同实质,压迫着耳膜。
剧烈的反差让她肠胃一阵翻江倒海,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你怎么样?!”顾夜宸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你的眼神刚才……完全空了!怎么叫都没反应!”
苏棠也急得绕着她直转,灵光慌乱地闪烁:“晚晚姐!你刚才好像……好像要不见了!”
林晚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她抬起头,看向那根依旧矗立、刻满壁画的石柱,眼中充满了惊惧。
那不是简单的记忆回放。
那是陷阱!
用极致的美好和安宁,诱惑闯入者放弃现实,永远沉沦在过往的幻影里!
“那里面……太真实了……”林晚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它……它在‘吃’掉我的意识。”
顾夜宸脸色难看,他刚才眼睁睁看着林晚的表情从紧张变成茫然,再到一种近乎幸福的空洞,无论他怎么呼喊、摇晃,她都毫无反应,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
如果不是他当机立断强行将她拉开,后果不堪设想。
缓和了好一会儿,林晚才慢慢站直身体。虽然经历了凶险,但这次深入的、被迫的“连接”,也让她对【时光刻印】——这个尚未完全成型的能力——有了更清晰的感知。
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向那根石柱,又指向之前那栋石屋的方向。
“不一样……”她喘息着说,“石屋的记忆,是碎片,是强烈的个人情绪,像是……无意中留下的印记。但这根柱子……”
她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繁复的壁画,“它的记忆是完整的,是集体的,是……被精心保存下来的。像一本摊开的、充满诱惑的书。”
她清晰地感觉到,不同“古物”所蕴含的记忆,其强度、清晰度、以及……“活性”,是完全不同的。
越是重要、越是位于核心区域的物体,其记忆就越完整,越具有侵蚀性。
【时光刻印】的能力雏形,在她体内变得清晰了一些,但同时也让她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其中的危险。
这能力像一把双刃剑,既能撬开历史的真相,也极易将使用者反噬于过往的幻梦之中。
她掌握了更清晰感知记忆层次的能力,但也亲手触摸到了沉溺的深渊。
拱廊深处,那几点幽绿色的晶石光芒,依旧在黑暗中冷冷地闪烁着,仿佛无数只窥视的眼睛,注视着这三个在记忆陷阱边缘挣扎的渺小闯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