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寂静取代了之前的轰鸣与嘶吼。只有灰尘在从破损窗户透进来的稀疏月光下缓慢飘浮,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林晚半跪在地,喘息渐渐平复,但每一次吸气,肺叶都带着火辣辣的疼,那是力量过度透支和激烈对抗后的烙印。
她摊开手掌,那团被阴影小心翼翼包裹着的灰白光点,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微跳动。是程序员李明最后的怨念核心。
此刻,它不再散发着被强制扭曲的焦虑和绝望,反而流露出一种近乎平静的……疲惫,以及一丝即将解脱的释然。
吞噬它。
一个冰冷的念头本能地浮现。就像之前吞噬“畏”的本源,吞噬那些鬼怪一样。这纯净的怨念核心蕴含着不弱的能量,能补充她巨大的消耗,甚至可能让她对“工作怨念”这类概念有更深的理解。
她的指尖,阴影微微蠕动,流露出渴望。
但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苏棠极其微弱的、带着恳求的意念波动:“晚晚姐……”
林晚的手指顿住了。
她看着那团光点,里面没有狰狞,没有恶意,只有一个普通人被榨干后的茫然。她想起了自己刚刚在失控边缘的挣扎,那种被黑暗吞噬、险些万劫不复的恐怖。
她缓缓收回了指尖的阴影。
没有选择吞噬。
她闭上眼睛,回想着刚才那道将她从深渊拉回的白光中蕴含的“秩序”与“安宁”之感,虽然微弱,却如同定海神针。她又感受了一下苏棠那缕融入白光、纯净无暇的善意。
她将这两种截然不同,却都指向“救赎”而非“掠夺”的力量意念,与自己体内那被强行约束、尚在躁动的“畏”之力中剥离出的、一丝属于她自身意志的“控制力”相结合。
然后,她引导着这股混合的力量,如同最精细的手术刀,轻柔地覆盖上李明的怨念核心。
不是撕裂,不是吞噬。
是……抚平,是疏导,是送别。
灰白的光点在她掌心微微震颤,然后,如同春雪消融般,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淡化。在它即将彻底消散前的瞬间,一段极其短暂、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回光返照,流入林晚的感知——
不是代码,不是加班。
是一个年轻男人,趴在简陋的出租屋桌上,对着手机屏幕里父母的照片傻笑,喃喃自语:“爸,妈,这个项目奖金不少,下个月就能寄钱回去把老房子翻修一下了……”
是他在深夜的便利店,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只买了一袋最便宜的速冻饺子。
是他趴在键盘上,意识模糊前,最后一个念头:“……不能……倒下……家里……”
画面戛然而止。
光点彻底消散,化作点点微尘,融于空气,再无痕迹。
一个只是想通过努力让家人过得稍微好一点的普通人,最终,却被无尽的贪婪和冰冷的系统,吞噬得连灵魂都差点渣都不剩。
超度完成。
预想中力量充盈的感觉并没有出现。相反,一种深沉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是精神层面的。
但与此同时,一些模糊的、全新的“认知”或者说“本能”,如同种子破土般,在她意识中悄然萌发。
不是直接的、强力的攻击手段。
而是两种更微妙,也更契合她此次经历的能力雏形——
其一,【精力汲取】。并非之前被动失控的吞噬,而是可以主动、有限度地汲取环境中无主的、逸散的负面情绪能量(如残留的恐惧、焦虑),化为己用,类似于一种高效的“充电”手段。
其二,【心灵枷锁】。并非粗暴的精神控制,而是能利用自身对“恐惧”的理解,在目标心智中制造短暂的精神束缚(如同施加一道心灵上的镣铐),或者进行极其隐晦的、浅层的心理暗示。这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束缚”与“引导”。
感受着这两种新生的、并非纯粹为了毁灭的能力,林晚若有所悟。
真正的强大,或许并不在于能消灭多少恐惧,制造多少毁灭。
而在于……理解恐惧的源头,疏导它的流向,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将它化为己用,成为束缚敌人、甚至引导迷途者的工具。
恐惧,可以是被动的吞噬,也可以是主动的驾驭。
同时,李明记忆碎片中那份对“家”的朴素眷恋,与顾夜宸正在处理的“幸福里”事件,以及她自己从未真正拥有过的“家”的概念,在她心中交织碰撞。
“家”……“归属”……
这些东西,似乎既是温暖的港湾,也可能……变成最坚固的牢笼。它们所蕴含的情感力量,如此强大,既能孕育出“家缚灵”那样的怪物,也能让李明这样的游魂至死牵挂。
林晚缓缓站起身,体内的虚脱感依旧存在,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明、深邃。
她最后看了一眼办公室角落里,那摊已经不再抽搐、彻底失去生机的张启明的血肉模糊之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然后,她步履有些蹒跚,却异常坚定地,踏过满地的狼藉与碎玻璃,走出了这间象征着扭曲“奋斗”的cEo办公室。
走廊里,应急灯发出惨绿的光,映照着她孤身一人的影子。
她没有回头,径直朝着大楼出口走去。
来到大楼外,凌晨冰冷的空气涌入肺中,带着城市特有的尘埃和汽车尾气的味道。她停下脚步,抬起头,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冰冷建筑,望向了城市另一个方向——
那是“幸福里”小区所在的位置。
她的眼神复杂难明,有思索,有凝重,也有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