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结界】内,林晚急促地喘息着,像刚被捞上岸的溺水者。
结界外,孙明那张戴着金丝眼镜的脸因惊愕和愤怒而扭曲,他徒劳地催动着更加汹涌的灰白色死寂能量,如同惊涛骇浪,一波又一波地拍击在无形的壁垒上,让结界表面荡漾起剧烈的涟漪。
必须快!林晚攥紧了手中那本硬皮笔记本。这结界支撑不了太久,必须在它破碎前,完成赵晓宇最后的执念——让他被“听见”!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手指颤抖着翻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就在她凝聚精神,准备用灵魂去“朗读”那些浸透血泪的文字时——
眼角的余光,借助高度集中的灵视,猛地捕捉到了远处主教学楼楼顶,一个极其微小的、一闪而逝的反光。
像望远镜,或者……狙击镜。
是调查局的人?王副局长派来的?是为了监视孙明,还是……为了她?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她的心脏,让她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
就在这心神微分的一刹那!
外界的孙明敏锐地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周身灰白能量狂涌,凝聚成一道更加凝实、更加沉重的死寂浪潮,轰然撞在【寂静结界】之上!
“嗡——!”
结界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表面的光芒瞬间黯淡了大半,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
几乎就在结界剧烈波动的同时,她贴身口袋里的那部加密通讯器,传来一阵极其特殊、急促到近乎疯狂的震动模式!
这不是普通的信息提示!这是之前顾夜宸与她约定的,只有在遭遇极度危险,需要立即撤离时,才会发出的紧急信号!
他就在这里!在附近!他看到了那个狙击点?还是看到了别的什么?这个警告,是针对眼前疯狂的孙明,还是……针对那可能已经瞄准了她的狙击枪口?抑或是,针对王副局长那道冰冷的“回收”命令?
他是在提醒她,真正的威胁,或许来自她原本以为的“盟友”?
林晚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比浸透了这死寂领域还要冰冷。远处的狙击点,近在咫尺的孙明,口袋里那烫手山芋般的紧急警告……局势如同一张骤然收紧的网,而她,就是网中央的猎物。
不能慌!
她猛地一咬舌尖,尖锐的痛感和腥甜味让她几乎涣散的意识瞬间重新凝聚!
不再去管那个可能的狙击手,不再去揣测顾夜宸警告背后的深意,不再去思考王副局长的阴谋!此刻,她只有一个目标!
她将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不顾一切地灌注进摇摇欲坠的【寂静结界】!
那源于“畏”的冰冷黑暗,苏棠传递来的温暖守护,以及对赵晓宇痛苦最深切的共情与理解,三者强行融合,化作支撑结界的基石,让那扭曲波动的壁垒暂时重新稳固下来。
然后,她低下头,目光穿透纸张,不再是用眼睛阅读,而是将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情感,聚焦于笔记本上那最后几行字。
她用灵魂作为媒介,声音穿透【寂静结界】的壁垒,清晰而坚定地,在这片禁锢了赵晓宇三年的死寂领域中,朗声“读”出:
“他们说我吵闹……孙老师说,只要我‘安静’下来……可为什么,我更‘听’不见自己了?”
第一个句子响起的刹那,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
整个狂暴的、灰白色的“学煞”领域,猛地一滞!
那原本疯狂攻击结界的死寂能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翻涌、撕扯、挤压,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紧接着,在领域能量最浓郁的中心,赵晓宇那戴着眼镜的、清秀的虚影,再次缓缓凝聚。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甚至能看清他校服上的褶皱。
他脸上一直笼罩的恐惧和绝望,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近乎茫然的怔忡,一种……不敢相信的、终于被听到的无措。
孙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个领域之间那隐秘的联系,正在急速衰退!领域的力量不再回应他的呼唤,甚至开始隐隐排斥他!
“不!闭嘴!你这该死的噪音!”他失态地咆哮起来,试图再次念诵那扭曲的静心咒,但这一次,咒语的力量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林晚没有停下。她一字一句,平稳地,清晰地将赵晓宇遗书中那浸透骨髓的绝望、无助和被扭曲的痛苦,公之于这片曾经吞噬他、如今却因他的痛苦而存在的死寂领域。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钥匙,在解开领域的枷锁。
当她念出最后一个字,尾音如同叹息般消散在空气中时——
赵晓宇的虚影,缓缓转过头,目光穿越了空间的阻隔,落在了林晚身上。
他对着她,嘴角极其轻微地、生疏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近乎透明的表情。
然后,他整个虚影,连同那笼罩了整个明德高中的、庞大的灰白色领域,开始从边缘一点点瓦解,化作无数萤火虫般的、柔和的光粒,缓缓升腾,飘散……
“学煞”,这个由极致痛苦孕育出的领域,开始消融了。
也就在领域彻底消散,外界的声音——远处街道隐约的警笛、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甚至自己的心跳——重新涌入耳膜的瞬间。
林晚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目光。
一道从远处教学楼顶那个反光点投射而来的、充满了复杂情绪的视线。那视线里,有审视,有警惕,有评估,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
是顾夜宸。
他最终,没有扣下扳机。
但他也没有现身,没有靠近,没有一句解释。
他就那样,在暗处,静静地“看”着。
林晚握紧了手中那本已经完成使命的笔记本,指节泛白。领域消散带来的短暂轻松感,瞬间被一股更深、更沉的冰凉所取代。
天台上,孙明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医院里,那些失去听觉的学生,眼皮颤动,开始对父母的呼唤有了微弱的反应。
一切似乎都在走向好的方向。
但林晚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和顾夜宸之间,那建立在悬崖边上的、脆弱的信任……
已经随着那道停留在她身上的、充满挣扎的视线,裂开了一道难以弥合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