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退路了。
林晚把那张沾着瘦猴血迹的纸条攥在手心,揉成一团,又缓缓展开。通道是真的。但这四个字后面跟着的“被标记”和“小心回响”,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理智。
前面可能是刀山火海,可能是请君入瓮的陷阱,但她必须去。坐以待毙,明天就是她的死期,或者变成比死更可怕的玩意儿。
深夜,监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沉睡着。林晚调动起那点可怜的阴影亲和,把自己尽可能缩进走廊的阴影里,心跳声在耳膜里敲鼓。
按照地图,她溜到监狱最边缘,那片堆满废弃建材和枯黄杂草的荒地。空气里一股子土腥和铁锈混合的霉味。
拨开一丛几乎和人一样高的枯草,一个几乎被掩埋的、锈蚀得看不出原色的圆形井盖露了出来。旁边散落着几块断裂的水泥板。
井盖没有完全盖死,留着一条缝,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霉烂和腥甜的阴冷气息,正从缝隙里丝丝缕缕地往外冒,比在仓库门缝闻到的浓郁十倍。
是这里了。
她用力撬开沉重的井盖,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老远。她心脏一缩,屏息等了几秒,确认没引起注意,才探头往下看。
黑。深不见底的黑。一股更浓烈的、带着陈年污垢和某种生物腐败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呛得她喉咙发痒。一架锈迹斑斑的金属梯子嵌在井壁上,向下延伸,没入黑暗。
她深吸一口那污浊的空气,钻了进去,反手轻轻把井盖挪回原位。
向下。不停地向下。
梯子冰冷刺骨,锈蚀的表面粗糙,磨得她手心发痛。每一脚踩下去,都有细碎的锈屑簌簌落下,掉进下方的黑暗里,听不到回响。
这井深得离谱,爬了仿佛有一个世纪,手臂和腿都开始酸麻发抖,才终于踩到了实地。
脚下是潮湿的、带着粘腻感的地面。眼前是一条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隧道,洞壁是粗糙开凿的岩石,渗着水珠,摸上去又湿又冷。
隧道墙壁上的黑色菌斑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
借着她从井口缝隙偷带下来的一小片微弱反光,她看到隧道墙壁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粘稠的黑色菌斑。这菌斑……不对劲。
它不是死物,而是在极其缓慢地、如同呼吸般微微蠕动着,像覆盖在伤口上的腐败活物。空气里那股怪异的腥甜味在这里几乎凝成了实质,钻进鼻腔,让她阵阵反胃。
她贴着冰冷的、蠕动的墙壁,小心翼翼地往前挪。没走多远,前方黑暗中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熟悉的“沙沙”声。
是那些“工蚁”!
林晚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把自己死死贴在墙壁凹陷处,连呼吸都彻底屏住。手臂内侧,那个用血和铁锈混合画下的家族徽记,似乎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几只形态扭曲的小型阴影,像扭曲的蜘蛛和壁虎的结合体,正拖拽着一团模糊的、不断变幻形状的灰白色能量体,从隧道前方快速爬过。那能量体散发出浓郁的绝望和恐惧,无声地嘶吼着。
它们几乎是擦着林晚的脚边过去的。最近的一只,那溃烂的眼球甚至转向了她所在的方向,停顿了那么一瞬。
林晚的血液都快冻住了。
但下一刻,那“工蚁”像是迷惑了一下,晃了晃脑袋,又转回去,继续拖着“食物”向前,迅速消失在隧道深处。
它们……没发现她!徽记起作用了!真的能屏蔽它们的感知!
她听到前方传来熟悉的、细微的爬行声。是那些“工蚁”阴影!她紧贴墙壁,屏住呼吸。
几只阴影拖着一团模糊的、散发着绝望气息的能量体,从她面前爬过,对近在咫尺的她毫无反应——家族徽记(她提前用血锈混合画在了手臂内侧)起了作用!
她不敢耽搁,继续深入。隧道开始变得开阔,从仅容一人通过,到可以勉强并排走两三人。但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头皮阵阵发麻。
隧道两侧的岩壁,不再是粗糙的开凿面,而是变得……异常“光滑”。仔细看,那根本不是岩石,而是由无数张模糊的、痛苦扭曲的人脸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挤压、融合而成的“墙”!
那些面孔,男女老少都有,表情凝固在极致的惊恐和痛苦中,嘴巴无声地张大,眼睛空洞地望着上方。它们像是被活生生浇筑进了墙壁,成为了这恐怖建筑的一部分。这些都是……过去的“贡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积累?
越往里走,隧道越发开阔。她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无数模糊的、痛苦的人脸浮雕,它们似乎还活着,无声地张着嘴,眼中满是永恒的恐惧。这些都是过去的“贡品”?
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加快脚步,只想尽快离开这片由无数冤魂筑成的通道。
在一个相对宽敞的拐角,她差点一头撞上一个背对着她、静止不动的人影。
那人影佝偻着,穿着沾满污渍的囚服。
是李梅!
她比上次见到时更瘦了,真正成了皮包骨,宽大的囚服像是挂在衣架上。裸露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气的灰白。最骇人的是她的左手——
断指处的黑色粘液已经不再满足于伤口,像有生命的藤蔓一样,沿着小臂向上蔓延,爬过了手肘,所过之处,皮肤变得漆黑、硬化,如同覆盖了一层冰冷的沥青。
她就那么站着,面向隧道深处,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遗忘在时光里的、充满不祥的雕塑。
在一个拐角,她差点撞上一个静止不动的身影——是李梅!她更瘦了,几乎皮包骨,断指处的黑色粘液已蔓延到半条手臂。她像一尊雕塑站在那里,空洞的眼睛望着隧道深处。
林晚屏住呼吸,试图从她身边悄无声息地绕过去。
就在她即将绕过李梅的瞬间——
李梅的脖子,发出“咔吧”一声脆响,脑袋以一种完全非人的、僵硬的角度,猛地转了过来!
黑色的、粘稠的液体从她空洞的眼眶里渗出,顺着干瘪的脸颊滑落。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用那种漏风般的、嘶哑到极致的气声,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
“……快……跑……”
“……它……醒……了……”
林晚试图绕过李梅,李梅却突然动了!她僵硬地转过头,黑色粘液从眼眶渗出,用漏风的声音说:“……快……跑……它……醒了……”
话音未落!
轰隆隆——!!!
整个隧道,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头顶有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脚下的地面像波浪一样起伏。
一股强大到无法形容的、充满了最原始饥渴和恶意的意志,如同实质的海啸,从隧道深处猛地席卷而来,扫过每一个角落!
林晚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像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
手臂上那个血锈徽记瞬间变得滚烫,仿佛烙铁一样烫着她的皮肤,同时散发出一种稳定的、柔和的微光,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内,顽强地抵抗着那股恐怖意志的探查和压迫!
话音刚落,整个隧道剧烈震动起来!一股强大的、充满饥渴的意志扫过整个空间。林晚感到手臂上的徽记瞬间变得滚烫,发出微光,抵抗着这股意志的探查。
震动持续了十几秒,才缓缓平息。
林晚惊魂未定地看向李梅。她已经恢复了之前那种面朝深处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刚才的警告和转动从未发生。只有眼眶下那两道黑色的泪痕,证明着短暂清醒的存在。
“它”醒了。“畏”彻底苏醒了。
不能再犹豫了!
前方,隐约传来了低沉的、如同巨兽喘息般的轰鸣,夹杂着沉重的锁链拖拽声。还有一个声音,穿透岩石,隐隐约约地飘来——
是赵队长!他用那种毫无起伏的、非人的语调,在吟诵着什么古老而拗口的词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令人牙酸的冰冷。
震动平息,李梅已经重新变回雕塑状态。前方传来轰鸣声和锁链拖动的巨响,隐约还能听到赵队长用那种非人的语调在吟诵着什么。
仪式……已经开始了!
林晚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混合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以及无数细碎的、疯狂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呓语,钻进她的耳朵。
她紧紧攥住了口袋里那枚磨尖的牙刷柄,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着一丝清醒。
她看了一眼手臂上依旧散发着微光的徽记,义无反顾地,踏入了前方最后一段、最为浓稠的黑暗。
在黑暗的尽头,一片不祥的、仿佛由鲜血浸染而成的暗红色光芒,正透过最后一道弯口,隐隐约约地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