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瞳长老枯瘦的手挥了挥,几名气息阴冷的归墟教徒立刻上前,带着不容反抗的姿态,示意林晚和顾夜宸走向祭坛。
包围圈如同移动的铁桶,裹挟着他们向前。
苏棠吓得灵体几乎要融入林晚的身体,传递来的只有破碎的恐惧呜咽。
踏上冰原祭坛的瞬间,一股比下方浓郁数倍的寒意顺着脚底直窜天灵盖。
不是单纯的低温,而是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抽离生命力的死寂。
祭坛上失控的能量乱流尚未完全平息,偶尔还有幽蓝色的电蛇窜过,在冰面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以及那股源自“虚无”的、令人作呕的空洞气息。
顾夜宸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死死钉在顾云歌身上。
看着她那熟悉又陌生的侧影,看着她冰冷绝美的容颜,看着她握着骨杖、仿佛与这邪恶祭坛融为一体的姿态。
胸腔里像是塞满了冰碴子,又像是被烈火灼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他们被带到了祭坛中央,距离顾云歌不过七八步的距离。这个距离,足以让他看清她眼底那片冻结的湖面,不起丝毫波澜。
“云歌……”
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得不像他自己的,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哀求的颤抖。
这个名字,在他心底咀嚼了无数个日夜,承载着太多的寻找、担忧和不敢深想的恐惧。
“是我……我是哥哥……”他试图从她眼中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哪怕只是一点点动摇,“你还认得我吗?云歌,告诉我,父亲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最后那句话,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父亲顾峰的失踪,是压在他心头另一块沉重的巨石。
顾云歌缓缓转过身,正面面对着他。她的动作优雅而机械,像是精密仪器设定的程序。
那双曾经清澈灵动、盛满星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机质的冰冷,如同两颗打磨光滑的黑曜石,倒映着顾夜宸痛苦而急切的脸,却没有任何属于“顾云歌”的情绪。
她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件无关紧要的陈列品。
“哥哥。”
她开口了,声音清冷、平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一段录制好的、失去了情感参数的音频。
这两个字从她口中吐出,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没有血脉相连的温情,只有一种陈述事实般的漠然。
“二十年前,那个会跟在你身后、需要你保护的顾云歌,已经死了。”
顾夜宸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她继续说着,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宣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判决书:“现在的我,是为迎接‘虚无’降临而存在。这是早已注定的宿命,是超越凡俗情感的更高追求。”
她的目光掠过顾夜宸,似乎看到了更遥远的、充斥着“无”的未来。
“父亲的阻拦……”她顿了顿,这个词从她口中说出,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不识时务”的评判,“是徒劳的。他无法理解‘虚无’的真谛,固执地守护着早已腐朽的‘希望’残影。他注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代价?
什么代价?
顾夜宸瞳孔猛缩,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上他的脊椎。“父亲他……到底怎么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顾云歌的嘴角,再次牵起那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冰冷的弧度。这一次,更加清晰。
“我做了什么?”她重复着,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神色,“我只是……引导他,看到了他应该看到的东西。”
“当年,是我‘引导’他,偶然发现了归墟教关于‘神核’温养计划的部分碎片信息。是我‘引导’他,对教义产生了怀疑,对那所谓的‘希望’之力产生了不必要的执着。”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说出的内容,却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剜进了顾夜宸的心脏!
“也是我,‘引导’他……在某个‘恰当’的时机,‘顺利’地偷走了那半块作为‘镇物’和干扰源的玉佩。”
她看着顾夜宸瞬间苍白的脸色,看着他眼中翻涌的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仿佛在欣赏一出早已编排好的戏剧。
“他以为他在对抗,在保护。殊不知,他所有的行动,他自以为是的‘反抗’,本身就在我的计算之内,在‘神’的计划之中。”
“失去了玉佩的持续干扰,‘神核’的温养才能更加顺利,更加……纯粹。”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一旁的林晚,那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她的身体,看到了她灵魂深处那被封印的“畏”。
“而他,我亲爱的父亲,他带着那半块无用的玉佩,带着他那可笑的坚持和守护的信念,现在……”
顾云歌的声音微微停顿,像是在选择最合适的词语来描述一个既定的结局。
她抬起手,纤细苍白的手指,指向祭坛中心那个虽然不稳定、但依旧散发着吞噬气息的黑暗缝隙。
“……大概正在这扇‘门’后的某个地方,为他那徒劳的挣扎,支付最后的……‘代价’。”
“轰——!”
顾夜宸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惊雷在里面炸开!
不是意外!
不是被迫!
这一切,从始至终,竟然都是顾云歌的算计?!她亲手将父亲推向怀疑和反抗的道路,又亲手将他送入这绝境?!只是为了让她口中那所谓的“神核”温养得更顺利?!
“你……你这个……”巨大的冲击和背叛感让顾夜宸浑身血液逆流,他死死盯着顾云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眶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心痛而布满血丝,却连一句完整的斥责都说不出来。那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啊!怎么会变成如此……如此冰冷可怕的怪物!
林晚也被这残酷的真相震撼得说不出话。她看着顾夜宸几乎崩溃的背影,又看向祭坛上那个仿佛没有人类情感的顾云歌,一股寒意从心底弥漫开来。
这不仅仅是力量的对抗,这是对人性和亲情的彻底践踏!
墟瞳长老站在一旁,兜帽下的阴影里,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满意意味的冷哼。
顾云歌对顾夜宸那几乎实质化的痛苦和愤怒视若无睹,她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不稳定的封印缝隙,微微蹙眉,似乎对目前的进展仍不满意。
“祭祀被打断,封印开启不完全,还混入了杂质……”她低声自语,然后再次看向林晚,那冰冷的审视目光中,多了一丝……类似于评估物品价值的考量。
“不过,‘容器’既然主动送上门,或许……可以换一种更高效的方式。”
她抬起骨杖,指向林晚,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祭坛上:
“墟瞳长老,准备‘净化’仪式。用她体内温养的‘神核’本源,作为新的钥匙,直接叩开‘心之门’。”
净化?用她做新的钥匙?
林晚瞬间感到一股致命的危机感锁定了自己!
而顾夜宸也从巨大的打击中猛地惊醒,强压下撕心裂肺的痛楚,一步挡在林晚身前,尽管他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
新的绝望,以更加直接、更加凶险的方式,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