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这已经不是在下雨了,简直是在往人间倒水。整个平阳县城像是被泡在了一个巨大的浴缸里,街道变成了河道,汽车变成了船,只有那几棵高大的行道树还在风雨中苦苦支撑,像是要被淹死的人伸出的求救手臂。
县防汛指挥部里,灯火通明,气氛压抑得像是一个快要爆炸的高压锅。
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接线员们嗓子都喊哑了。
“喂?哪里?城南嘉园小区?一楼淹了?快往二楼跑啊!救援队还在路上!”
“什么?三中门口路塌了?赶紧封路!谁也不许过!”
会议室的大屏幕上,显示着全县的实时降雨量图,那一片刺眼的深红色,看得人触目惊心。
长桌尽头,坐着一位头发花白、戴着厚底眼镜的老者。他是市里派下来的水利专家,叫钱学礼,据说是省内水利界的泰斗级人物。此刻,他正拿着一根教鞭,指着屏幕上的ppt,唾沫横飞地讲着。
“根据我们的水文模型测算,目前的降雨量虽然大,但还在城市排水系统的承受范围内。只要按照既定预案,开启所有泵站,不出三小时,积水就会消退。”钱专家扶了扶眼镜,一脸的自信,“大家不要慌,要相信科学。这不过是一场常规的强降雨罢了。”
周围几个市里的干部频频点头,一副“专家说得对”的表情。
“常规个屁!”
会议室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一股湿冷的风夹杂着雨水灌了进来。
方东望浑身湿透,裤腿上全是泥,手里拿着几张刚打印出来的照片,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林克跟在后面,手里还提着那只防水相机,像个刚从泥坑里爬出来的落汤鸡。
“你是谁?怎么闯进来的?保安呢!”钱专家被打断了发言,很不高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没看到我们在开会吗?”
“开会?我看你们是在开追悼会!”
方东望把手里的照片狠狠地拍在桌子上,“看看外面的情况!老城区积水已经超过一米五了!养老院的一楼都被淹了!你们还在这看ppt?还相信模型?你们的模型是拿脑子算的,还是拿屁股想的?”
“你……你这年轻人怎么说话呢!”钱专家气得胡子直抖,“我是省里的专家!我搞了一辈子水利,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懂什么叫流体力学吗?你懂什么叫汇流曲线吗?”
“我不懂流体力学,但我懂什么叫‘堵’!”
方东望指着桌上的照片——那是他从石龟背上拓印下来的水系图,经过电脑处理后打印出来的。
“这是什么?”有人好奇地凑过来看。
“这是一百年前平阳县的地下水系图!”方东望大声说道,“钱专家,您既然搞了一辈子水利,那您知不知道,平阳县的地形是‘三山夹两盆’,地下暗河密布?现在的城市建设,把这三条主要的地下泄洪口全部堵死了!也就是这三个位置!”
方东望拿起红笔,在地图上圈出了三个点:城西的万达广场地下车库入口、城北的废弃纺织厂,以及城东的那条新建的景观大道。
“如果不马上把这三个地方炸开,疏导地下积水,就算你把全城的泵站都烧废了,这水也排不出去!而且随着地下水压的增大,整个老城区都有塌陷的危险!”
“炸路?炸广场?”钱专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简直是胡闹!荒谬!那是城市的重点工程!是你一张嘴说炸就能炸的?还地下水系图?你从哪弄来的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我看你是想搞破坏吧!”
“我是在救命!”方东望盯着钱专家的眼睛,【气场·威慑】全开,“钱老,您的模型是基于十年前的数据吧?您知道这十年平阳县的地下水位变化了多少吗?您不知道,因为您的数据来源是那个只会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的水利局长!”
“你……你……”钱专家被方东望的气势压得连退两步,脸涨成了猪肝色,“你这是污蔑!我要向市里投诉你!”
“投诉我也得先把水排了!”
方东望不再理他,转身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县委书记谢安之。
谢安之一直沉默着,手里捏着一支烟,没有点燃,只是不停地在桌上敲击着。他看着方东望那双坚定的眼睛,又看了看那幅充满古韵的水系图。
在这个节骨眼上,信专家,还是信这个屡建奇功的“神棍”副县长?
这是一个赌局。赌注是全县百姓的命,以及他谢安之的乌纱帽。
“谢书记,下命令吧。”方东望的声音沉稳有力,“出了事,我方东望一个人扛。如果这图是假的,您可以当场枪毙我。但如果是真的,哪怕耽误一分钟,都要死人。”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的雷声在轰鸣。
“好。”
谢安之猛地把烟扔在地上,一脚踩灭,“方东望,我信你一次。现在的指挥权,交给你!”
“老张!通知公安局、武警中队,带上炸药,立刻赶往这三个地点!方县长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谁敢阻拦,按妨碍公务罪论处!”
“是!”
……
二十分钟后。
“轰!轰!轰!”
三声巨响在平阳县城的三个不同方向响起。
城西万达广场的一角被炸开了一个大洞,一股黑色的水柱冲天而起,像是被压抑了许久的怒龙。紧接着,原本漫过膝盖的积水,开始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漩涡,疯狂地涌入那个大洞中。
“水位降了!真的降了!”
指挥部里,有人指着大屏幕惊呼。
只见原本一片深红的监测图,颜色开始慢慢变浅。老城区的监控画面里,积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露出了满是泥泞的马路。
“神了!真是神了!”
众人看着方东望的眼神,从怀疑变成了敬畏。这哪里是副县长,这简直就是当代的“大禹”啊!
钱专家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嘴唇哆嗦着:“这……这怎么可能?这不符合科学……”
“钱老,科学不是死板的数据,是对规律的尊重。”方东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有时候,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比您的ppt管用。”
危机暂时解除,但方东望并没有放松。
他拿起对讲机:“林克,车准备好了吗?”
“好了老板!我在门口呢!这车现在可是水陆两栖装甲车!”对讲机里传来林克兴奋的声音。
方东望转身就要往外走。
“方县长,你去哪?”谢安之问道。
“去上游。”方东望指了指地图的最上方,那里有一个蓝色的圆点——黑龙潭水库,“城里的水是排出去了,但天上的水还在下。那个大坝,我不放心。”
……
雨还在下,而且越下越大。
林克开着那辆经过系统改装的越野车,像是一头钢铁怪兽,在积水的街道上横冲直撞。
“老板,咱们这车太牛了!刚才有个开大奔的想超我,结果进气口进水趴窝了,那司机还在那骂街呢。”林克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嘚瑟。
就在这时,前面出现了一辆熟悉的黑色奥迪A6。
那是原水利局局长马得财的车。这老小子自从郑文杰倒台后,一直称病不上班,没想到这会儿想趁乱跑路。
但他的车也被积水困住了,正在那冒黑烟。马得财站在水里,一边推车一边骂骂咧咧。
“哟,这不是马局长吗?”林克眼睛一亮,一脚油门踩下去,车轮卷起一道两米高的泥水浪,精准地拍在了马得财身上。
“哗啦!”
马得财瞬间变成了泥人,嘴里还吃了一口泥浆。
“呸呸呸!哪个王八蛋不长眼……”马得财抹了一把脸,刚想骂,就看到那辆越野车的车窗降了下来。
林克探出脑袋,笑嘻嘻地挥手:“马局长,这天热,给您降降温!别推了,这水深,小心把您那脑子里的水也给晃出来!”
说完,越野车轰鸣着扬长而去,只留下马得财在风雨中凌乱。
“这操作,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啊。”方东望在副驾驶上笑了笑。
但他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了。
电话响了,是赵刚打来的。
“方老弟!出大事了!”赵刚的声音在风雨声中显得格外焦急,“黑龙潭水库那边传来消息,大坝主体出现了管涌!而且泄洪闸门的电机坏了,打不开!水位已经超过警戒线两米了!一旦溃坝,整个平阳县都得完蛋!”
“什么?!”
方东望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林克,加速!把油门踩进油箱里!去黑龙潭!”
“好嘞!老板您坐稳了!起飞!”
越野车发出一声咆哮,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雨幕,向着那个随时可能吞噬一切的死亡之地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