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溪大概是刚洗完脸,她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粉,发梢还沾着几颗细碎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即便是大家都望着她,她也没多疑惑,只是抬手随意地用毛巾擦了擦脸,便径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柳溪这毫不知情的模样,让念薇悄悄松了口气,转头看向我时,嘴角带着点讨好的弧度,像只求投喂的小猫。
知禾和书冉两丫头虽然没有接话。
但知禾的动作也暗示的明明白白。
她从电竞椅上支起身子,手肘撑在膝盖上,朝着我眨了眨眼。
书冉则是微微侧过头,指尖轻叩了两下桌面,目光在我和柳溪之间转了一圈。
得,这三个丫头是统一战线了,都想让我陪柳溪去展会。
我不是不愿意陪柳溪逛展子。
这姑娘安静又踏实,画画时专注的模样让人打心底里喜欢。
只是我不太清楚自己陪她去的意义是什么?
我从小就没怎么接触过艺术行列。
家里人都是围着柴米油盐转的普通人,审美停留在“好看”“喜庆”的层面,更别提根艺术相关的展会。
我这个人还有个毛病,那就是一般不会去接触自己没有经验的东西。
因为我总觉得摸不透门道,站在里面像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就像很早之前带知禾、念薇和书冉这三个丫头的时候。
她们参加各种比赛,我从来都是守在电视前看直播,哪怕她们拿到获奖证书兴冲冲跑回来,我也只会摸着她们的头说“厉害”,没想过要去现场。
不是不想陪,是怕自己不懂规矩,在赛场边闹出笑话,反而给她们添乱。
现在让我陪柳溪去那样的国际展子,这种不安就更强烈了。
柳溪是带着作品参展的创作者,身边该站着懂她画、能和她聊两句的人。
可我呢?
大概率只会傻站着说“挺好看”这样没有艺术细胞的话。
要是遇到其他参展的艺术家和柳溪交流,我插不上话就算了,万一人家问我对作品的看法,我说出几句外行话,岂不是当场就丢了柳溪的脸?
我下意识望向柳溪,才发现她此刻正握着画笔补画,身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块调好色彩的板子。
暖黄的台灯把她的影子投在画布上,笔尖在颜料盘里轻轻蘸取一点赭石色,然后稳稳落在画纸上,一笔一划地勾勒着向日葵的花盘。
害......我究竟在担心些什么?
像柳溪这样的孩子,心思都放在自己热爱的事情上,对那些无关紧要的面子、排场大概率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不过念薇之前提到过,柳溪喜欢一个人待在寝室。
她习惯了独处时的安静,习惯了自己规划所有事,我这贸然提出要陪她,会不会打乱她的节奏?
会不会让她觉得不自在?
毕竟展会对她来说是重要场合,或许她更想一个人沉下心来感受氛围,而不是身边跟着个需要她分心顾及的人。
我心里刚落下的石头又悬了起来。
我明白一直自我消耗是不行,所以在我的深思熟虑之下,决定采用直问方针。
尊重柳溪的想法。
我的眼神渐渐坚定下来,没再躲闪,就那么落在柳溪的方向。
大概是我这模样太过明显,三个丫头瞬间就领会了意思。
念薇率先起身,拿起桌角的空碗往洗手池走,知禾也麻溜地收起散落的零食包装袋,书冉则是动手擦起了桌面。
她们动作轻缓,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默契地收拾着餐桌,很快就为我和柳溪之间空出了足够通透的空间。
收拾妥当后,三个丫头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知禾戴上耳机玩游戏,念薇翻开了桌上的乐谱,书冉则是将包里散落的零件一一拼接。
她们都低着头,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用余光留意着这边,但又刻意保持着距离,没有半分要打扰我们的意思。
纵使有无数个草泥马从心头跑过,我也只能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回柳溪身上。
暖黄的灯光勾勒着她低垂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笔尖在画布上移动的轨迹平稳而流畅,每一笔都像是经过了精准的测算。
我不忍心打断她这投入的创作状态,便打算先悄悄走到她身后等着,等她完成这部分勾勒再开口。
可我刚从椅子上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迈开脚步走到她身后,柳溪握着画笔的手却忽然一顿,笔尖悬在离画布一厘米的地方,没有再落下。
她保持着那个姿势静了两秒,才缓缓抬起头,转过长发覆盖的侧脸,清澈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语气平静得没有波澜,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坦然。
“有什么事么?”
被她这么直接问住,我反倒愣了一下,原本在心里演练好的措辞瞬间乱成一团。
耳朵不受控制地发烫,我下意识抬手挠了挠后脑勺,目光先是飘向阳台,又飞快地落回她脸上,最后索性定在她画架上的向日葵上。
“没、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想跟你商量个事。”
我的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直视少女的眼眸。
柳溪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握着画笔的手轻轻搭在颜料盘边缘。
她的目光很干净,没有丝毫催促,让我渐渐镇定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酝酿了半天我最后只憋出一句干巴巴的话。
“你明天是不是要出门......”
话一出口,我感觉到十分突兀。
果然,柳溪稍稍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慢悠悠开口。
“嗯,有个展子要去看。”
说话间,她先是低头看了眼画笔上的颜料,又抬手轻轻拨了拨落在额前的碎发。
柳溪的动作带着几分刚从创作中抽离的滞涩,配上那副没完全回过神的模样,倒显得格外乖巧。
就是现在!
我在心中暗暗给自己鼓劲加油,同时用力攥紧拳头,试图掩盖住因为紧张而不断颤抖的手指。
尽管如此,当我再次开口时,声音依然不可避免地带上了轻微的颤动。
“那……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