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高自在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出现在了太极殿门口。
他怀里抱着厚厚一摞纸,走路的姿势都有些飘忽,活脱脱一副被榨干了的模样。
当他走进大殿时,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朝堂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动作都投向他,复杂的情绪在每个人的脸上交织。
李世民坐在龙椅上,看到高自在这副尊容,也是一愣。
“高爱卿,你这是……怎么了?”
高自在往前走了两步,感觉腿肚子都在打颤。
淦,谁说装逼不累的。
为了把微积分的推演过程用这帮古人能稍微看懂一点点的逻辑写出来,他熬了整整一宿。
这工作量,比他当年考研的时候复习高数还大。
“回陛下,”高自在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沙哑和疲惫,
“臣,一夜未眠。总算是将昨日陛下和诸位同僚关心的那两道算题,演算出来了。”
他把怀里那堆纸“哐当”一声放在旁边的案几上,发出的声响让不少大臣都哆嗦了一下。
“臣知道,朝中或有人会弹劾臣,说臣故弄玄虚,胡言乱语,写些谁也看不懂的天书。”
高自在的环视全场,特意在几个老顽固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所以,臣将这两道题的每一步推演,每一个思路,都详尽地写了下来。以证清白。”
说完,他将那堆纸分成了两摞。
“好了,这些,是第一题,求‘曲边梯形’面积的,臣称之为‘常积分’。”
他又指了指另外一摞。
“这些,是第二题,求‘切线正切’的,臣称之为‘微积分’。”
李世民早就按捺不住了,他走下龙椅,来到案几前,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纸。
纸上画着一个奇怪的,带着弧线的图形,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一些他完全不认识的符号。
“高爱卿,你且为朕和诸位爱卿,讲讲这其中的道理。”李世民发话了。
“遵旨。”高自在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自己准备了一晚上的“科普讲座”。
他拿起第一题演算稿的第一页。
“诸位请看,此为‘曲边梯形’。其上边为曲线,非直线,故不能用寻常方法求其面积。”
“那该如何?”李淳风忍不住开口,他凑得最近,脸都快贴到纸上去了。
“分割,求和,取极限。”高自在吐出三个词。
他拿起笔,在图上画了起来。
“我们的思路是,将这个不规则的图形,切成无数个我们熟悉的,规则的图形。比如,长条。”
他在曲边梯形内部画了无数条细密的竖线。
“大家看,我把它切成了很多很多非常窄的长条。每一个长条,因为足够窄,它的上边虽然还是弯的,但已经非常接近一条平线了。我们可以近似地把它当做一个小小的长方形来计算面积。”
“然后,我们将所有这些小长方形的面积,全部加起来。得到的就是这个曲边梯形面积的近似值。”
朝臣们似懂非懂地点着头。这个思路,好像……还能理解。
“但是,有误差。”高自在话锋一转,“因为我们是近似计算。如何消除误差?”
他看向李淳风。
李淳风还在苦苦思索,没有回答。
“答案是,继续切!”高自在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把这些长条切得更窄!窄到无穷窄!当我们切出无穷多个长条时,每一个长条的宽度就趋近于无。这些无穷多个无穷小的面积加起来,就是这个曲边梯形最精确的面积!”
“这个将无穷小量累加起来的过程,臣,称之为‘积分’!”
“最终,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演算……”高自在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上面一个大大的汉字,
“此图形之积,为‘九’。”
整个大殿里,只有高自在说话的回音。
无穷?无穷小?这些概念,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范畴。他们只能呆呆地看着高自在,感觉自己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高自在心里在疯狂吐槽。
我丢,为了解释极限思想,我连道家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都差点用上了。这比直接算题难多了好吗?
他不给众人思考的时间,直接拿起第二摞纸。
“接下来,是第二题。求曲线上某一点的‘切线’之‘正切’。”
“所谓‘切线’,就是刚好与曲线在那一点‘相切’的直线。所谓‘正切’,就是这条直线的‘斜率’,或者说,它的倾斜程度。”
“问题是,一条直线需要两个点才能确定。而我们只有一个点,怎么办?”
他又开始在纸上画图。
“我们可以在这个点旁边,再找一个点。两个点连成一条线,这条线,我们称之为‘割线’。”
“然后,我们让第二个点,沿着曲线,不断地向第一个点靠近。非常非常近……”
“大家可以想象,随着第二个点不断靠近,这条‘割线’就会不断转动。当第二个点与第一个点无限接近,近到几乎重合的瞬间,这条‘割线’的最终位置,就是我们要找的‘切线’!”
“而这个无限靠近的过程,我们称之为‘取极限’。通过这个方法算出来的斜率,我们称之为‘导数’,也就是微积分的‘微’字之由来!”
高自在讲得口干舌燥。
他翻到第二摞纸的最后一页。
所以,当横为二时,其切线之正切,也就是导数,为‘四’。”
啪。
他将两摞纸重新合在一起。
“好了,讲完了。”高自在长出一口气,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样子。
满朝文武,包括李世民在内,全都处于宕机状态。
李淳风更是整个人都定住了,他嘴里反复念叨着:“分割……极限……靠近……无限……”
这些词汇,为他打开了一个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全新世界。
高自在看着这帮人的反应,心里总算舒坦了。
让你们天天考我,今天我当一回出题老师兼讲师,感觉如何?是不是想死?
他转向李世民,躬身行礼,脸上带着一丝“事了拂衣去”的疲惫和高手寂寞。
“陛下,题目,臣解完了。过程,臣也讲完了。”
“只是……”他故意顿了顿,酝酿了一下情绪。
“这微积分之法,实在太过耗费心神,简直是在燃烧元神。比之前那个抽象代数还要折磨人。”
“让我算这些玩意,陛下还是下旨让我上前线和敌人拼命吧,就算被敌人砍死了,也好过算微积分。”
高自在的表情很是沉痛。
“陛下,以后若还有什么难题,咱们还是玩抽象代数吧。那个,臣觉得还算轻松。”
此话一出,刚刚从“微积分”的深渊里爬出来一点的李淳风,脚下一滑,差点又跌了回去。
什么?
这个比天书还难懂的微积分,在高都督口中,居然比那个同样是天书的抽象代数还要折磨人?
而那个已经把他道心干碎的抽象代数,在高都督看来……居然是轻松的?
李淳风的世界观,再一次,崩塌了。
李世民看着高自在,又看看那两摞比奏折还厚的演算稿,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高自在的肩膀。
“好!好一个高自在!辛苦爱卿了!”
李世民现在看高自在,已经不是在看一个臣子了。
这特么是天降的麒麟!是文曲星下凡!
“滚回去休息吧。”李世民挥了挥手,下了命令,“朕给你放三天假!好好补补!”
“谢陛下!”
高自在如蒙大赦,行了个礼,转身就准备开溜。
再不走,他怕李淳风这个学术狂人又拉着他问“极限”到底是什么,那他今天就别想走出这个太极殿了。
他迈着虚浮的脚步,在百官敬畏的注视下,逃也似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