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卿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的震颤,肩头那片湿意也越来越明显。自打彦青哥哥进来,帐内便绕着一股化不开的压抑,她想推开他看看他的模样,却被抱得更紧。于是她只好抬手顺着他的后背轻轻抚摸,声音软得像哄小孩:“一天没见月儿,彦青哥哥是不是想我了?”
萧宸翊依旧埋在她颈间,闷闷点头,从鼻腔里溢出一声闷哼:“嗯,想月儿了。”
“我也想哥哥了呀。”王子卿蹭了蹭他的脖颈,语气里带着点雀跃,“想一睁眼就看见你,想吃饭时身边有你,想以后的三餐四季,都跟哥哥一起过,好不好?”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萧宸翊心上。他把她抱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衣料里,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地点头。心底的疑问翻涌不休:为何?为何他偏偏要比月儿大上九岁?他多想像寻常少年般,与她一同长大,在最恰好的年纪接住她的目光;为何?他要被困在北地这方寸战场?他多想和月儿一样无拘无束,走遍山川河流看尽世间繁华;为何?当月儿义无反顾选择他的时候,他手握三十万大军,却连一个安稳的未来都给不了她?他好恨,恨生不逢时,更恨自己这般懦弱无能。
这时帐帘轻响,侍卫风卓端着食盒进来。王子卿轻轻拍了拍萧宸翊的背,声音柔而坚定:“彦青哥哥,不管何时何地,遇到任何事,都要善待自己。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才有气力去面对。你若不爱惜自己,月儿会心疼的——答应我,好不好?”
“好,听月儿的。”萧宸翊终于松开她,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红意。他让风卓把矮几挪到床头,看着饭菜一一摆好,才挥手让风卓退下。王子卿本已吃过,却还是盛了小半碗粥陪着他;可萧宸翊望着满桌饭菜,只觉得食之无味,味同嚼蜡,这一餐终究在沉默里结束。
饭后,萧宸翊起身慌忙就想离开,像是在逃避什么。王子卿却急忙拉住他的衣袖,眼底带着点恳求,轻声笑语道:“彦青哥哥,刚吃过有点饱,你陪我说说话,顺便消消食再走,好不好?”
萧宸翊喉结猛地滚了滚,眼神下意识闪躲,指尖攥了攥衣袖,终究还是低下了头,在床沿坐下,声音闷闷的:“好,哥哥陪着你。”
王子卿看着他不敢与自己对视的模样,心口像是被细针扎着,心慌一点点漫上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彦青哥哥躲着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开口问道:“彦青哥哥,什么时候送我回神医谷啊?”
这话像惊雷,萧宸翊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惊慌失措,匆忙间紧紧攥住她的手,声音都变了调:“月儿要着急离开哥哥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哥哥哪里做得不好?”话刚说完,他才察觉自己失态,耳尖泛红,又慌忙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王子卿看着他——从前他是何等镇定沉稳,连战事危急时,都从不露半分破绽的王爷,此刻却惊慌失措的,像个犯了错的孩童,太过反常了。她抬手轻轻捧住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眼底带着温柔的笃定,唇边漾开一抹浅笑:“彦青哥哥,你还记得我们的白首约定吗?既然有了承诺,我不想我们之间有隐瞒。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一起解决,好不好?别一个人扛着。”
萧宸翊闭上眼,抬手抚上她捧在自己脸上的手,偏头轻轻蹭了蹭她的掌心,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哥哥记得,不论何时何地,绝不会伤害月儿。”
“那是不是……发生了关于我的事,让哥哥左右为难了?”王子卿的手指轻轻揉着他眉间的褶皱,声音轻得像试探又像是叹息。
萧宸翊再睁眼时,眼底的慌乱已被强压下去,他抓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故作轻松地打趣:“傻月儿,方才是听你说要回神医谷,哥哥舍不得罢了。”顿了顿,他放缓语气接着说道:“大燕这次虽然吃了败仗,但十万大军只来了三万,所以战事一时半会,不会结束。就这一两天,我安排一下,先送你回神医谷,好不好?”
“哦……”王子卿气鼓鼓地撅起嘴,小声嘟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倒像是来给哥哥添乱的。要不哥哥派些人送我回去就好,大战在即,哥哥还是留在军中的好。”
“胡说!”萧宸翊急忙打断她,指尖微微用力,语气里满是郑重,“哥哥就你一个亲人了,能看着你好好的,就是我最大的福气。况且你若不是为了救我,怎会受伤?何来的添乱?我怎么放心把你交给别人,自然要亲自送你回神医谷才安心。”他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软下来,“月儿乖乖养伤,等我安排好,咱们一起回神医谷——我也好久没见崔神医和左叔父了。”
“好,我听彦青哥哥的。”王子卿乖乖点头,又轻声叮嘱道,“但哥哥也要听话,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爱惜自己。”
萧宸翊笑着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眼底终于有了点暖意:“小滑头。”看着她躺下,替她掖好被角,才转身离开。
帐内重归寂静,王子卿却缓缓睁开了眼。萧宸翊躲闪的眼神、肩头滚烫的泪滴、喉间堵着的未尽之言、还有那些刻意逃避的话语……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所有细节都在告诉她:一定发生了关于她的事,而且是让他左右为难的事。她指尖无意识地攥紧锦被,唇边牵起一抹涩然的笑,低声呢喃:“想必,他定是知道了我被册封为太子妃的事。从前我们之间,他已到了婚娶的年纪,而我还未及笄,隔着九岁的时光;他是大梁朝唯一的异姓王,而我是大周朝普通官员之女,隔着大周与大梁的家世;如今被赐婚皇子,更多了座皇家的大山,只怕是……所爱隔山海,山海亦难平了;不知山上可有路可走,海上亦有舟可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