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槐下秘符
合欢树的根须刚缠上骨哨碎片,祠堂方向就传来阵沉闷的钟声。林小满将刻好的平安符塞进布包时,指腹突然被木刺扎了下,血珠滴在符纸中央,竟晕开个淡红色的笛符——与当年童女父亲血书里的笔迹如出一辙。
“这符不对劲。”周砚笛凑过来看,指尖拂过符纸边缘,那里隐隐透出层青黑色,“有怨气渗进来了。”他忽然想起周家老爷子醒后说的胡话,“爹说看见槐树下有团黑影,总在夜里往祠堂飘。”
两人往村西头的老槐树下走时,晨露还挂在草叶上,沾了露水的青石板上,印着串奇怪的脚印,脚尖一律朝向祠堂,脚印边缘泛着黑,像被什么东西灼烧过。林小满蹲下身,用树枝挑开脚印里的泥,发现底下埋着片残破的黄纸,纸上的符咒被水泡得发胀,却能认出是“锁怨阵”的补阵符。
“是有人在补阵。”林小满的声音发紧,“可锁怨阵早就破了,补它干什么?”她忽然想起童女父亲的血书,“他说‘骨做哨,魂守阵’,难道这阵根本没被彻底毁掉?”
老槐树枝繁叶茂,树干上缠着圈褪色的红绸,绸子末端系着块小木牌,刻着个“婉”字——正是童女的名字。周砚笛攀着树干往上看,发现离地三丈高的树洞里,塞着个黑布包,包角露出半截竹简,上面的篆字依稀是“镇魂”二字。
“拿下来看看。”林小满递过桃木剑,周砚笛用剑鞘勾住布包,刚拽出来就觉一股寒气扑面,布包里滚出三枚青铜铃铛,铃舌竟是用指骨做的,碰在一起发出“咔啦”的脆响,像骨头摩擦的声音。
竹简上的字被虫蛀了大半,拼凑起来却让人脊背发凉:“阵破则怨出,需以血亲骨血为引,重铸镇魂符,埋于槐下,方保五十年安宁。”落款处的印记,与祠堂供桌下的旧印泥完全吻合——是当年的族长。
“五十年……”林小满猛地抬头,“今年正好是第五十年!”她想起童女的怨煞,“难怪她非要找替身,这阵根本是用她的魂当养料,五十年一轮回,不找替身就要反噬!”
话音刚落,槐树叶突然簌簌作响,树影里钻出个穿灰布衫的老者,手里举着把铁锹,正往树下挖坑,坑底已经埋了半截黄纸,纸上的符咒冒着黑烟。“你们怎么来了?”老者的声音嘶哑,眼里布满血丝,“这是我们族长家的事,外人别插手!”
“你是当年族长的后人?”周砚笛认出他是村东头的独居老人赵德,听说年轻时在祠堂当过差。赵德手里的铁锹“当啷”落地,脸色瞬间惨白:“别胡说!我只是来给老祖宗上柱香!”
林小满却注意到他裤脚沾着的黑泥,与槐树下的泥土不同,带着股淡淡的松香——祠堂供桌下的地板,正是用松香浸泡过的。她突然想起什么,拽着周砚笛往祠堂跑,赵德想拦,却被槐树上掉落的枯枝砸中脚踝,疼得直咧嘴。
祠堂的木门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供桌下的地砖被撬开了三块,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洞里冒出的黑烟里,缠着根极细的红绳,绳末端系着枚玉佩,正是周家老爷子贴身戴了一辈子的那枚。
“是镇魂符的阵眼!”林小满指着洞口,那里的泥土里混着碎骨渣,“他们要用血亲的骨血重铸阵眼,把童女的怨煞永远锁在底下!”
周砚笛刚要下去,赵德就追了进来,手里举着把柴刀:“你们不能毁了它!这是保村子平安的阵!五十年前若不是族长牺牲了亲孙女,全村人早就被怨煞害死了!”
“用一条命换五十年安宁,这叫平安吗?”林小满掏出桃木剑,剑尖直指洞口,“你看这洞里的怨气,早就压不住了,再补阵只会引来更大的祸!”她忽然想起童女的红衣,“当年被埋的根本不是什么童女,是族长的亲孙女!”
赵德的柴刀“哐当”落地,瘫坐在地,眼泪混着鼻涕淌下来:“我对不起她……她当年才七岁,抱着我的腿喊叔公,我却亲手把她推进了坑……”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块绣着合欢花的帕子,“这是她娘留给她的,我偷偷收了五十年……”
洞底突然传来阵尖利的哭喊,黑烟里的红绳猛地绷紧,周家老爷子的玉佩发出“咔嚓”的裂响。林小满纵身跳进洞,发现底下是个一丈见方的密室,墙角摆着个小小的棺木,棺盖上刻着的笛符,正往外渗着黑血。
“是镇魂符在反噬。”周砚笛跟着跳下来,用桃木剑挑开棺盖,里面没有尸骨,只有件小小的红衣,衣摆绣着的合欢花已经发黑,花瓣里嵌着三枚铜铃——正是槐树上发现的那些。
林小满将平安符贴在棺盖的笛符上,血珠立刻止住了渗出。她又把赵德的帕子铺在棺底,帕上的合欢花遇着黑血,竟慢慢舒展开来,变成鲜活的粉色。洞外传来童女的笑声,清脆得像山涧流水,黑烟渐渐散去,露出洞顶的天空,正飘着朵像合欢花的云。
赵德在洞外烧了黄纸,火光里,他把族长留下的补阵符全扔进了火盆:“是该结束了。”灰烬被风吹向槐树林,落在新翻的泥土里,长出丛嫩绿的芽,芽尖顶着个小小的笛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周家老爷子的玉佩裂成了两半,林小满把一半埋在槐树下,一半挂在祠堂的门楣上。她说这样,童女的魂既能看见故乡的云,也能守着她惦记的村子。
夜里,老槐树下的红绸突然自己飘动起来,像有人在树下跳舞。林小满望着窗外,看见合欢树的影子与槐树的影子交缠在一起,在月光里织出个完整的笛符,符中央的“婉”字,泛着淡淡的金光。
药箱里的紫菀开了朵新花,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桌上洇出个小小的“安”字。林小满忽然明白,所谓的诡异案件,从来都不是简单的正邪对立,而是被时光掩埋的愧疚与救赎。就像这槐树下的秘符,五十年的锁与放,终究抵不过一句迟来的“对不起”。
天快亮时,祠堂的钟声又响了,这次的调子很轻,像有人在说:“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