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皮影戏里的旧时光》
庙会的锣鼓声从街口传来时,林羽已经在套圈摊子前站了半个时辰。竹圈在他手里转得飞起,却总在靠近瓷兔子摆件时偏开半寸。旁边摆摊的老汉叼着旱烟笑:“后生,这瓷兔子跟你较劲呢,不如换个靶心?”
林羽摇摇头,指尖捏着最后一个竹圈——这是他用三斤艾草跟药铺老板换的铜钱买的。日头爬到头顶时,阿月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人群里,她辫梢的野雏菊沾着麦芒,蓝布衫的袖口还沾着草汁。
“套着了吗?”阿月跑到他身边,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手里攥着个油纸包,“我带了外婆做的芝麻饼,先垫垫肚子。”
林羽刚要摇头,眼角余光瞥见竹圈在空中划出弧线,不偏不倚落在瓷兔子的脖子上。两人同时惊呼,老汉在一旁拍手:“嘿,还真让你磨成了!这物件认主,看来早该是你的。”
阿月把芝麻饼递给他,自己拿起那只瓷兔子摩挲:“釉色真亮,跟去年在戏棚里看到的皮影兔子一模一样。”
说起皮影戏,林羽突然拉着她往街尾跑:“快,最后一场《白蛇传》要开演了!”
皮影戏棚里挤满了孩子,两人挤在后排踮脚张望。白幕上,青蛇的皮影正挥舞双剑,许仙的身影在云雾里忽隐忽现。林羽忽然凑近她耳边:“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总把床单披在身上扮白蛇,我当许仙,被你追得满院子跑。”
阿月的脸腾地红了,掐了把他的胳膊:“那时候你还偷拿娘的胭脂给我画红脸,被婶子追着打了半条街。”
正说着,戏台上的锣鼓突然停了。皮影艺人掀开布帘走出来,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手里举着个磨损的白蛇皮影:“后生仔,你们刚才说的,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
林羽一愣,看着老婆婆手里的皮影——蛇鳞的纹路跟他记忆里阿月披的床单图案惊人地像。“您怎么知道?”
老婆婆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花:“当年就是我在这棚里演《白蛇传》,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总扒着布帘看,看完就拉着个傻小子在台下模仿。那小姑娘的辫子上,总别着野雏菊。”
阿月突然捂住嘴,从帆布包侧袋掏出样东西——是片褪色的皮影残片,边缘还粘着干硬的麦秸。“这是我当年偷偷从布帘缝里捡的,您看……”
老婆婆接过残片,往白蛇皮影的尾巴上一拼,正好严丝合缝。“原来那残片被你捡去了。”她把完整的白蛇皮影递给阿月,“这物件跟了我三十年,今儿遇着真懂它的人,该传下去了。”
戏棚外的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林羽拎着瓷兔子,阿月抱着白蛇皮影,走在回家的石板路上。路过老槐树时,阿月突然停下:“其实我娘早知道我不去外婆家,她昨晚还给我缝了新帕子,说看戏时擦汗用。”
林羽从帆布包侧袋摸出样东西——是朵压干的野雏菊,花瓣虽脆,颜色却依旧鲜亮。“我今早发现它时,就知道你肯定会来。”
阿月把皮影递给林羽,转身摘下辫梢的新鲜雏菊,插进他的帆布包:“换一朵,鲜活的好看。”
晚风掀起蓝印花布的衣角,把芝麻饼的香气送得很远。林羽低头看着怀里的白蛇皮影,忽然觉得,有些约定不用挂在嘴边,就像这皮影里的故事,藏在布帘后,藏在残片里,藏在年年岁岁的野雏菊里,早就刻进了时光的纹路里。
他抬头时,阿月正踮脚往他帆布包里塞什么,见他看来,慌忙背过手。林羽笑着去抢,却摸到个硬纸包,打开一看——是枚用麦秸编的小兔子,耳朵上还别着片雏菊花瓣。
“庙会的套圈哪有这个好。”阿月的声音比晚风还软,“这个不会碎。”
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像是在应和。远处的庙会锣鼓声渐渐淡了,可林羽觉得,有些声音才刚刚开始——比如阿月的笑,比如皮影在风中轻晃的声,比如藏在帆布包里,那朵野雏菊悄悄绽放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