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亲王府 朝露院
甘托雅扶着肚子,慢慢直起身来,她如今有孕已经四个多月了,可肚子依旧小小的,时不时还会抽痛,虽然邵乐安把脉说没什么大碍,可她还是不安心。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巧了。
当时在圆明园,她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后来照顾乌春时突然晕倒,醒来后就被告知自己有了三个月身孕。
说实话,甘托雅当时第一个反应是懊悔。
如果早知道自己怀了身孕,她是绝对绝对不会来王府的。
谁能有自己的身子和孩子重要呢?
柔则小产,因为胎儿月份有些大,还添了下红之症,虚得根本下不了床,乌春又一直发热,浑身滚烫烫的,离不得人,更别说封府后,药材和食物都得经过一层层查验才能送到府内,还得小心谨慎着,避免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掺了些不该放的东西。
原本关在柴房等待审问的绘春就被毒死了,死状十分凄惨可怖。
消息传到柔则那里,可把她给吓坏了,说什么也不肯再喝药吃东西,没法子,甘托雅只得从自己那份里分出一半给柔则,两人几乎是同吃同睡了。
经历了各种各样的糟心事后,哪怕甘托雅再心有成算,也不免有些疲于应对,理所当然的,这个孕期过得也并不安稳。
“我今早醒来,左眼皮子就一直跳,感觉是会有好事呢。”
甘托雅扶着茉珠子的手,慢慢走到外间,脸上还是笑着的。
只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甘福晋,不好了!照顾乌春阿哥的侍女今早也开始发热了!”
“甘福晋,上回诚王爷和祥贝勒送来的药材快用完了,邵府医药方上的药材都要凑不齐了。”
“甘福晋,福晋那儿说...”
甘托雅: ......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好了!”
甘托雅挥了挥手,阻止了底下人七嘴八舌的禀报。
“一个个闹哄哄地像什么样子!”
她先转头看向伺候乌春的嬷嬷,
“那个发热的小侍女,病得严不严重?不严重就先送到隔离出来的下人房休息,看看到底是染病了还是累着了,如果是发了痘就送到邵府医那种痘,之前怎么办现在就怎么办,这么急赤白脸的那小侍女就能好了?”
“你也是照顾乌春久了的老嬷嬷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跟底下不懂事的小孩儿似的。”
前来禀报的嬷嬷红着脸,喏喏低头退了出去。
甘托雅又转头,
“至于药材,你去跟邵府医说,乌春和福晋那儿的药不能断,如果有短了缺的...”
甘托雅顿了顿,
“把我的安胎药停了吧,先从那里面拿,稍后我就给苏培盛写信,让他再送些进来。”
“格格!”
茉珠子皱紧了眉头,满脸的不赞同。
甘托雅没看她,既然已经来了王府,后悔也没用了,那就把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决定救,就救到底,救一半死了算怎么回事儿呢,之前的付出也平白浪费了。
报信的小太监点点头出去了。
“至于你...”
甘托雅叉着腰盯着低头绞着帕子,唯唯诺诺的芳如,满脸的不耐烦。
“你家主子又怎么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就不能消停点,少让别人操点心?”
“没看本福晋都忙成什么样子了?吃个饭也害怕,还得要人陪着,怎么?我亲自嚼碎了再喂给她呗!”
“还满洲贵女呢?死人都没见过啊,吓成那个样子,还得要人哄着劝着,真是个黏人精!”
甘托雅滔滔不绝的发泄着心里的不满,
芳如听的涨红了脸,似是想要辩解什么,却又不敢抬头看这位甘福晋,只能等着甘托雅一连串的牢骚发完,才连连摆手,小声说着:
“不是的甘福晋,是我家主子听底下人说,乌春阿哥身边缺人看顾,您这边又忙不过来,主子近来身子养得好了点,栖祥苑的人手也够,就想着...”
芳如咽了口口水,缓了缓,继续道,
“就想着把乌春阿哥接到主子身边,让我们这些奴才帮着照看一下,也好让您歇歇神儿。”
甘托雅: .....哦,原来是这样。
她挠了挠脸,又抬了抬头,片刻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询问芳如,
“你们不怕感染天花啊?之前都种过痘了?”
芳如很贴心地假装没发现甘托雅的尴尬,她点点头,说道:“奴婢们是要贴身伺候福晋的,自小就被种过痘了。”
停了停,又补充道,
“福晋也种过痘,不用怕再传染的。”
甘托雅了然地点头,想了想也同意了,又对着芳如叮嘱道,
“乌春现在还时不时就会发热,他年纪小,还不到种痘的时候,晚上难受的时候难免会哭闹,你们把他安排到东厢房吧,离你们主子的卧房远些,免得打扰了她的休息。”
倒不是甘托雅烂好心,虽说她确实对柔则有诸多不满意。
认为她除了一张漂亮脸蛋简直一无是处。
可只要一想到当初柔则突然小产时痛不欲生的凄惨,她下意识地就会对这个美丽又带点矫情的女孩心软些。
柔则小产时,孩子都已经六个多月了,当时邵乐安还没被送进王府,谁也不知道柔则为什么会突然小产。
栖祥苑的烛火亮了一夜,柔则的哭叫也响彻王府,她实在太痛了,痛得好像下一刻就会立马死去似的。
可她不想死。
当甘托雅急匆匆赶到栖祥苑时,简直要被屋内的血腥味熏吐了。
到处都是血,地板上,帷帐上,衣服上...
甚至连三个芳的手上都沾满了红艳艳的鲜血,腾腾地冒着热气。
柔则气若游丝地歪在床榻边,面白如纸,胸膛也没有一丝起伏,往日如春水含情般的眼眸灰蒙蒙的,失神地盯着头顶的床帐。
有那么一瞬间,甘托雅几乎以为她已经死了。
那晚的栖祥苑太过黑暗绝望,甘托雅不愿多回想,因为每每想起,都心悸难安。
以至于现在看到还能喘气的柔则,甘托雅下意识就会忍让她些,对于柔则一些不太出格的请求,也都尽量迁就她,甚至连吐槽都是背后悄悄的。
待芳如也退下去后,屋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甘托雅靠坐在椅背上,长长地叹息一声,转头对着茉珠子道:
“也不知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王爷要是还在京城就好了。”
又苦笑一声,
“看来民间俗话也不能信啊,谁说左眼跳是好事来的呢,一大早就出了这么多事...”
话音未落,前院的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甘主子!甘主子!”
甘托雅痛苦地闭上了眼。
却不想,小太监扑到甘托雅面前,再抬头时,脸上却堆满了笑容,十足欣喜的模样,他大声道:
“甘主子!苏公公来了!”
“来就来吧,你这么激动干什么?苏培盛又不是第一次来送东西。”
“不是不是,苏公公这回是带着人从咱们王府正门进来的!”
甘托雅愣住了。
“甘主子!王府门上的封条撤下来了!”